“原來自從傻子逃走之後,那家便四處搜尋找他。城裡城外全找遍了,有幾回,甚至找到山裡來。”
“那家的下人遇上齊妪,向她問起可有瞧見這傻子。齊妪自是裝不知道,反倒假裝好心幫忙找人,從他們嘴裡套問出不少話來。”
“那鄭家的夫人,自從傻子逃走後,便一直在鬧着,罰了不少下人,還跟她丈夫鬧。”
“她怪這怪那,把自己的下人徹查一遍,事後還把她兒子們的乳母的孩子接過來,乳母們的家人也被人告發,罰去做苦役。”
霍止瘁聽得好生不解,忙問道:
“那些乳母又犯了什麼事?她們也知道那……人逃走的内情?”
衛青隻是搖頭。“齊妪聽得那些下人們抱怨,便猜到那些乳母壓根就不知情。她們被夫人這般對待,完全是因夫人擔心有人洩密,因此才會用了這種法子。”
“夫人說‘家中出了這等背主的奴才,不得不防。’她便是用這個為借口,将未曾犯下過錯的乳母的孩子拿捏在手裡,要挾她們萬一犯錯,就會罰她們的孩子。至于乳母們的家人,更是無辜遭殃。”
衛青說到此處,無聲一歎,神色中既無奈又氣惱。
霍止瘁真想冷笑,她忍了又忍,終于開口道:
“她這人真有本事,隻會拿女人和孩子來出氣。隻怕她還會覺得自己這個法子當真了不起!”
衛青聽了,卻是點了點頭,面露苦笑。
“這個你說得不錯!這鄭家夫人用了這個法子,她身邊的人大贊她有‘雷霆手段,好生了得’雲雲。殊不知,那些下人一轉頭,在背地裡罵不絕口,恨她恨得要命。”
“他們見齊妪說話不利落,口音又不是當地人,以為她不知這兒的事,便當着她面前大罵夫人,将那家子的事都抖了個幹淨。”
“原來那家的小妾或婢女,隻要是被主人收用過的,通通都會被夫人的下人或主人的管家罰過。”
“他們找這樣那樣的借口,要麼是說她們沖撞了主人、要麼是說教她們規矩、要麼是說她們亂穿衣裳,五花八門什麼都有。總之到最後,必定要罰她們在夜裡跪在外頭。”
“等到這些女子跪出腿病,他們多數不肯給對方請醫服藥。哪怕是醫工來了,也不好好用心診治。那些下人婢女們,還常常在這些小妾屋後嚼舌根,笑話對方蠢。”
“這些事情,全都是得到夫人點頭授意的。自然啦,當着人前,這些下人們就得說‘我們來替主人分憂’,好讓夫人不會背上半點鍋。”
“小妾也好、下人也罷,凡是被罰被責打的,通通都與夫人‘無關’。這位鄭家夫人,聽聞名聲極是響亮,人又美又能得夫君獨寵,又連生九子。下人們每日裡都要贊譽她的大賢大德,誇贊她乃是世間第一好女子!”
衛青淡淡說來,好似在說着别人的事情,與己無關。
但是霍止瘁聽到此處,尤其是聽到最後那句時,心中猛地一跳,曾經模糊的記憶頓時襲上心頭。
“世間第一好女子……難道是那個家夥?!就是那個‘天下第一苦命女’?!”
霍止瘁想起,當年在平陽市集上,自己擺攤時,曾經聽聞過的一樁怪事。
那時她在市集上擺攤,跟周圍的小販們處得融洽,生意開始漸有起色。
因霍止瘁年紀幼小,而且嘴巴又甜,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們,常愛在她攤上邊吃邊聊。
有一回,兩個老大娘無意間說起平陽某處的财主,續弦娶了第三任妻子回來。
那女人将财主一雙兒女趕出家門,最近還傳出她軟磨硬泡要自己丈夫将那獨子從族譜上除名。
她們提起此事,都是搖頭不疊。周圍人聽了也是極不認同,責怪那财主狠心抛棄兒女。
誰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時原本在旁邊攤上默坐的兩個女子聽了這話,忽然其中一個開口悠悠一歎,說道:
“這些女人說一套做一套,最是可笑!倒是我曾經見過的某位夫人,雖是生在富貴人家,卻心地正直,半點也不肯慣着男人,實在難得!”
她身邊那個女子也附和道:
“可不是麼!哪怕她得了丈夫萬般寵愛,也從來沒想着要和他共白頭。隻因她心裡再清楚不過,這男人的寵愛,都是過眼煙雲,假的!”
她們在那兒且說且歎,聲音傳得遠遠地,樹頭下所有攤檔上的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有人不曾見過這兩個女子,聽見她們這般說,便好奇問:
“請問不知這是哪家的夫人?當真如此清醒?”
“那位便是鄭家夫人,本姓楊的。唉,你說得不錯,她确實心地極清醒,隻可惜被關在那深宅大院中,不得離去,隻能獻媚于男子。實在是可惜、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