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X以前總說柒吾的性格很犟,固執得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認定了一件事便要深究到底。
正如此時此刻,一個念頭早就紮根進了她的内心——瑪麗,絕對沒有表面維持的那樣井井有條。它,是故障産品。
瑪麗脖後的接口竄出了幾簇細微的火花,數據線通向盧修斯的掌心,他的表情變得格外陰沉,湛藍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層黯沉。
為什麼、為什麼數據庫的防火牆秘鑰——會是“NOAH”?
又是“諾亞”?
“諾亞”究竟是誰?
又或者說,“諾亞”究竟是什麼東西?
湍急的數據流随時會污染仿生人的程序設定,似一把鑷子生生剝離起一層皮膚,皮肉分離時痛徹骨髓。
盧修斯無法再承受内部程序的紊亂,一把扯下了個人連接。
他喘了幾口氣,擡眼時正好對上柒吾那雙充滿探知欲的眼眸,她問他:結果如何?
盧修斯移開眼神,輕輕搖了搖頭。
——沒有發現、沒有異常。
柒吾失望了,這是一次失敗的嘗試。她喚醒了瑪麗,宣布此次行動的結束。
瑪麗睜開眼,說道:“得到您想要的東西了嗎?”
這語氣、這說辭怎麼聽着怪怪的?有些不太像那個一貫恭順禮貌的瑪麗……
未等柒吾凝視的目光在瑪麗的臉上盯出一個窟窿眼,瑪麗轉而微笑起來:“柒吾小姐,請随我離開吧。”
标準化的唇角微笑弧度再次出現在了瑪麗的臉上,這下,容不得柒吾心生懷疑。
柒吾隻能将這個微妙的變化抛至一旁,跟随瑪麗離開了這間會議室。
回到寬敞又透亮的客廳時,羅斯戴爾太太還在通話中。
她一隻手輕輕搭在眼前的玻璃窗前,雙眼望着窗外淡白色的沙灘,沙子泛閃着朦胧的日光,碧波湧起,沖刷過平靜的沙灘,澆滅不易察覺的光亮。
她的表情說不上輕松,緊鎖的眉頭折磨着她,而她握緊拳頭,錘向玻璃窗的動作也絕對稱不上優雅。
奧芙拉·羅斯戴爾,那個舉止優雅、柔情似水的貴婦人嗎?
為何會突然表現得如此歇斯底裡?
……
永遠不要被事物的外在表象所欺騙,試着去預見、去發現事物的走向。柒吾回想起了DX對她的教導。
DX說得道理她都懂,可真正實踐起來時卻難于登天……
離開别墅時,出租車服務公司的專車還停靠在路邊,柒吾鑽進了車裡,松了一口氣。
羅斯戴爾家怪異的氛圍真是快要把柒吾憋瘋……她仰躺上座椅靠墊,雙手枕着後腦勺,望着車頂,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等到仿生人坐到她身邊時,她說:“可以停止錄制了。”
盧修斯按下了停止鍵,拔出存儲芯片,交到柒吾手裡,“繼續錄制的行為,違背了您和羅斯戴爾太太的約定。”
“約定?”柒吾不以為然地接過芯片,“随口一說而已,又沒有法律效力。再說了,沒有被阻止,那就是默認同意。”
這是強詞奪理,盧修斯十分确信。
但他也沒有立場指責,因為嚴格來說,他們是共犯。
車輛啟動,人工智能設置好目的地,駛向礁石區的中華街——柒吾的住所處。
路上,仿生人時不時盯着她看,“盧修斯?”他說,“您确定要綁定這個姓名嗎?”
“都行。”柒吾閉着眼休息,不以為意地應付了一句。
隻是個代号而已,她樂意的話可以一天換一個。
盧修斯……賦予某樣物體一個名字時,它就會變得具體。
仿生人把這個名字記錄了下來。
*
柒吾關上車門,拍了幾下質感堅硬的車窗,“你家出租車不錯,下次還找你。”
免費的就是好,她笑着同車輛中的人工智能揮手,說了句“拜拜”。
坐上電梯,到達24層後,電梯門打開。
這棟公寓樓一層有10家住戶,窄長的環形中空走廊連接,整棟樓就像個被掏空了内芯的土豆矗立在地面上。
柒吾推開了自家的門——如果用塑料膠帶粘貼的大門也能被稱作“門”的話。
膠帶“刺啦刺啦”地吵鬧個不停,柒吾将大門小心翼翼地推了回去,将脫膠的膠帶錘緊,耳旁鄰居的抱怨聲此起彼伏。
罵得挺難聽的,髒字兒一個不少。
如果防盜門也能像機械義體那麼好維修就好了,柒吾也就不用承受每天扔在她門前的臭氣熏天的垃圾袋和大把煙頭了……
她象征性地将大門反鎖,充當一個心理安慰。至少她還算幸運,暫時還沒遇見歹徒端着槍來洗劫她家。
柒吾脫了鞋,踩着沙發翻到電腦桌前,将自己的外置網絡連接線接入讀取設備。
電腦屏幕滾了十幾秒的代碼行,影像很快加載完畢。
八月十六号、八月十七号、八月十八号,總共三天。
柒吾點開了正中間的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