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序清已經回來了,但他此刻忙着收拾屋子,無暇安撫母親的擔心。
他找了這麼久,嘗試了很多方法,大多以失敗告終,但并不是一無所獲。
一進門,他立刻放下背包,從裡面拿出保護了一路的幾個泥罐子。帶着這些上飛機不方便,他費了些事兒才帶回來。
打開後一股奇異的味道撲面而來,泥土的腥,混着某種腐爛發酵的怪香。江序清從腰間掏出一把小刀,在掌心劃了一道,然後小心翼翼的擠出鮮血滴了進去。
“對了,”江序清從地上爬起來,跑進卧室,把床邊櫃上一個圓滾滾的瓷瓶抱出來,摸了摸蓋子小聲說:“大師說用這個效果更好,我試試,你别生氣啊。”
“要是生氣了,就回來看看我。”
那個神兮兮的老僧幫他算過日子,說人已經死很久了,招也很難招回來,就算真招回來了也成孤魂野鬼了。
孤魂野鬼這四個詞刺痛了他的心,說什麼也要試一試。
他放下骨灰,照着手中的圖,沾着罐子裡的液體,在房門上塗畫起來。
畫完後,他直起身,将東西收拾好,把骨灰擺到正對那扇房門的祭台子上。
洗完澡後,他擦着濕漉漉的頭發,踩着拖鞋出來。
“啪。”
卧室燈滅了。
四周一片漆黑,他愣在原地,忽地睜大眼睛,直直盯着床邊的相框,輕聲問:“江觎……是你嗎?”
沒有任何反應,幾秒鐘之後,滋滋電流聲中燈重新亮了起來。
什麼變化也沒有。
江序清失望的歎出口氣,走到床邊坐下,煩躁的擦着濕發,悶悶道:“唉花了我一百多萬,還以為有點用呢。”
“沒關系,過幾天我在國内再找找。”他擡起頭,沖床頭靜靜凝視他的遺像笑了下:“反正你得回來陪我。”
“我要活下去,”他的笑沒挂一會兒就垮了下去,語氣也帶上幾分委屈:“沒有你我不行。”
他在國外跑了一周多,這次回來累壞了,關了燈很快就睡着了。
鐘表跳到零點,一個虛虛的黑影極快的掠過床尾,它模糊的就像月光虛了焦,形狀扭曲,以一個怪異的角度貼到江序清臉前。
随着它和床上人貼的越來越緊密,樣子也逐漸變得具體起來。
第二天一早,江序清起來時感覺渾身上下累得發酸,頭也昏昏的沒什麼精神。點了一份外賣後就繼續睡了,一直被門鈴吵醒才睜開眼。
外賣員到了,他起身去開門,眼睛還沒睜開,先聽到一聲刺耳的驚呼,那送外賣的扔下餐慌忙跑了。
“……”江序清撓撓頭發,拿起飯回客廳,然後去衛生間洗漱。
鏡子裡的自己沒什麼異樣啊,除了有些疲憊,眼下兩塊黑眼圈,嘴唇沒什麼血色外,一切都很正常。
江序清打開水龍頭低下身子洗臉,鏡子裡映出一張烏青的,死氣沉沉的臉,眼眶裡一片漆黑,沒有一絲眼白。
剛才外賣員開門時,這張臉就陰氣沉沉的搭在江序清頭頂上。
他站起身,鏡子裡的臉消失的一幹二淨。
江序清坐在餐桌邊吃飯時,它就坐在對面,在江序清張開嘴時,伸出一根類似手指的觸須塞了進去。
“嘶,好痛——”江序清一不留神咬到了舌頭,疼得皺起眉。他起身去冰箱裡拿水,剛一轉身,餐盤就被它推了下去。
“啧。”湯汁賤的到處都是,江序清頭痛的站在原地看了會兒,食欲頓時沒了一半。他去找拖把,打掃的過程裡,它站在一邊冷眼旁觀。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他剛準備把垃圾扔出去,嘩啦一聲,垃圾袋破了,又撒了一地。
啪——江序清把袋子往地上狠狠一甩。
它慢慢站了起來。
面對面瞪了一會兒,江序清悶悶的嘀咕:“算了,不罵了。”
“萬一是我老公呢。”
他又重新掃了一遍,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家裡都很安靜。
安靜到他有些着急了。
“這到底有沒有用啊?”他歪頭看着門上畫的符咒,又看看同樣按照大師的話擺放的祭台,沒什麼問題啊,為什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它靠着門,漆黑的眼眶盯着走來走去的人,聽他嘴裡不停念叨着“江觎”兩個字。
“啪。”
客廳燈滅了。
摸着黑,江序清還在問:“江觎,是你嗎?”
“我知道你在這兒……”
“你回來看我了嗎。”
“啪。”
燈又亮了。
它在江序清身旁蹲下,盯着他哭,漂亮的臉皺巴巴的,一點也不好看。
這個人類話真多。
它感到有點無聊,于是這天夜裡,它再一次爬到江序清身上時,用的是遺像裡的臉。
“大師……我最近總是夢見我的愛人,我覺得他好像回來了……”
江序清躺在床上,望着天花闆,給那位老僧打電話的時候,那隻鬼正緊緊的纏着他。
“我不知道,沒什麼異常……我的生活和以前沒什麼不同的。”江序清伸手拿過床頭的照片,失落的撫摸着裡面的男人。
黑色的舌頭滑過江序清的側臉,它貼在他頭旁邊,角度扭曲,目光陰沉的瞪着照片裡的男人。
“可是我看不見他,大師,有什麼方法能讓他的□□也回來嗎,我可以花更多的錢……”
不要看他。
它伸出手捂住那張照片,纏着江序清身體的觸手變得更多了。
他在夢裡看見的人明明是自己,隻不過就是用了這張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