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的溫泉酒店,空寂的長廊上,突然出現一個人影,準确的來說,隻有大半個......
那人左腳沒有腳掌,胳膊大腿都缺了幾塊肉,眼睛鼻子都在,下巴隻剩下裸露的骨頭,像是電影裡的喪屍,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
走廊裡的感應燈忽明忽滅,他的腳步聲很輕,卻架不住身體不平衡,撲騰一下摔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巨響。
就近的房門被打開,鐘擎挂着耳機還沒睡覺,拉開門的一瞬間,感應燈全部亮了起來。
鐘擎左右環顧,空蕩蕩的走廊裡連個鬼影都沒有,他喃喃自語道:“我最近是不是精神太緊張了?”
手機鈴響了起來,他低頭摸出電話,看了眼來電顯示,按下接聽鍵:“喂,小葉子,這麼晚還不睡呢?想我了?給你帶特産,啊?什麼?你哥?你哥挺好啊。嘿,你小子嘴巴還挺甜。”
他講電話的同時,把門關上。
虛空裡響起一聲輕輕的歎息聲。
地面上有一灘泛着森森綠光的水,它順着地毯的花紋緩慢向前流淌,時不時被嵌在地毯的花紋裡,凝滞許久後,才重新彙成一股,螞蟻搬家一樣挪動着身體。
半個小時後,它終于來到了地毯的盡頭,像是見到了一束光,綠色的水塘裡伸出透明的手掌,手指迫不及待塞進門縫裡,拖着疲憊的身軀,一鼓作氣拱了進去。
窒息的感覺撲面而來,它感覺透不過氣,随後是一陣天旋地轉,它被裝入了一個極大的密封袋裡,它努力讓自己與不透氣的棉柔浴巾脫離,混沌的頭腦還未清醒,隻感覺身體颠來倒去的搖晃,睜開眼時,它透過朦胧的塑料殼子,撞上了一雙熠熠生輝的晶亮眼眸。
秦少淮提着一個5L裝的礦泉水瓶,彎起眼睛,微微笑道:“抓到你啦。”
它感覺到一陣惡寒,涼透了的心停止了跳動。
*
鐘擎風卷雲殘吃了二十分鐘,丁陵在旁剔牙,田無酒舉着手機陰晴不定。
“怎麼不吃?”鐘擎體諒地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吃啊。”
“奇怪啊,東叔的電話怎麼打不通啊。”田無酒分神咬了口春筍,“約好今天要去拿車的,怎麼不接我電話?”
蘇頤背對着三人,正在擦桌子,聽見他們談話,身體蓦然僵住了,脊椎像是被人敲了洋釘,完全無法彎曲。
田無酒放下手機專心吃飯,這才發現鐘擎把肉都吃完了,給他留了半盤蔬菜。
秦少淮從外面進來,他像是心情很好,進門後主動問道:“蘇頤,今天吃什麼?”
宋溫峤慢悠悠跟在後面,手裡提着礦泉水桶,進門後放在腳邊,綠色的液體裡絮狀物飄來蕩去。
兩人挑了張靠牆的空桌子坐下。
蘇頤神色慌張,勉強擠出笑容,“花生豬腳湯、茶樹菇燒鴨......還有什麼來着......那個,我去端出來。”
田無酒看了眼那礦泉水桶,問:“你們幹什麼去?那是什麼?”
秦少淮說:“魚餌,準備一會兒去釣魚。”
田無酒挑了挑眉,沒有多問。
鐘擎無語道:“你倆是來度蜜月的?”
宋溫峤問:“度蜜月還帶你嗎?”
鐘擎嗤了一聲:“你不就缺個司機嗎?”
宋溫峤說:“沒見過你這麼能吃的司機。”
鐘擎啧啧道:“你這是職業歧視啊。”
兩人鬥嘴的幾分鐘裡,蘇頤把菜端了上來,鐘擎握着筷子站起來,趁其不備,連夾了好幾塊鴨邊腿肉到自己碗裡,然後沖宋溫峤挑釁一笑。
宋溫峤問:“二百五會傳染嗎?”
丁陵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奈何他沒有證據。
兩人簡單吃了幾口,站起來就要走,宋溫峤剛把水桶提起來,就聽蘇頤問道:“哥,你那是啥玩意兒?”
宋溫峤轉過身,玩味道:“值錢的東西。”
蘇頤的臉色白得像是牆灰,哪怕宋溫峤稱他是魚餌,是玩意,是垃圾,也好過稱他值錢,值錢意味着有研究價值,意味着趨之若鹜,也意味着很多他們無法承受的結果。
“今天怎麼沒有見到球球。”宋溫峤勾唇笑道,“難得遇見這麼讓人稀罕的孩子。”
宋溫峤眼神直直地看着她,仿佛鑽開了她的胸膛,專揀着戳人心窩子的話講。
蘇頤幹巴巴說:“在、在家呢。”
兩人吃過飯離開小飯館,并肩往道觀走,昨天沒有進去,今天想去看一眼,聽說裡面長了十幾棵淺青色的辛夷花樹,顔色很不尋常。
道觀前,蘇遠哲推着太奶站在樹蔭下,這是去往山澗的必經之路,宋溫峤提着礦泉水瓶出現時,四人視線交彙,均伫立不動。
太奶窩縮在輪椅裡,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她笑吟吟說:“年輕人,可以把我的孫子還給我嗎?”
她的聲音很低沉,卻帶着一絲甜膩的氣息,像不谙世事的少女,氣質中充盈着歡愉與腼腆。
“阿東隻是想拿回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太奶慢吞吞說道,“我會讓他跟你們道歉,他不該偷聽你們談戀愛,是他不好。”
瓶子裡的液體晃了兩下,搖晃撞擊着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