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百米的青銅雕像坐落在香山之上,宋溫峤駕車過去的半個小時裡,始終能望見佛像的上半身,肩背佝偻,姿态懶散,圓滾滾的臉上笑容和藹可親,眼簾低垂,呈阖眼形态。
等紅燈的時候,宋溫峤遠遠地望向它,心裡浮現起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那雙眼睛并非是合攏狀态,而是還沒有雕刻完成。
“你吃嗎?”秦少淮問話的時候,已經把包子和豆漿遞了過來。
宋溫峤收回視線,低頭咬了口包子,然後吸一口豆漿,問道:“記事本帶了嗎?”
“帶了。”秦少淮說,“腦子裡。”
宋溫峤笑:“看來不用給你買核桃。”
秦少淮一口氣把豆漿喝了,垃圾收起來,擦幹淨手,慢條斯理地說:“你自己補補腦吧,别是有了孩子都不知道。”
“你這醋吃得邪門,不是,我在你心裡人品這麼差嗎?秦教授?”宋溫峤挑起眼梢瞥他一眼,轉彎開進停車場,熄火拔了車鑰匙。
秦少淮解開安全帶,側身看向他,然後伸出手捏住宋溫峤的下巴,眯着眼笑:“總之你給我乖一點。”
宋溫峤抓住他的手,在手背上重重親了一口,“遵命!”
兩人下了車,在景區門口的咖啡廳買了兩杯冰美式,天氣驟然熱了起來,走兩步就出一身汗,偶爾吹來一陣微涼的風,又将汗水盡數帶走。
落地佛建在香山之巅,進入景區後,徒步先走半小時,然後坐纜車上去,再爬三百餘層台階,就可以到落地佛所在的蓮形觀景台。
但實際上,當你到達蓮台時,便無法觀賞大佛全貌。
這座大佛看上去确實很壯觀,但維護并不盡心,整體呈現出斑駁的青綠色,多年的日曬雨淋留下了歲月的痕迹,尤其那雙眼睛上,像是沾滿了污泥,看上去灰撲撲的。
進門後有人推銷講解器,兩人都沒要,那小哥不依不饒地說:“要一個嘛,來一個,故事好聽!”
宋溫峤看了他兩眼,光頭和尚,黃色袈裟外套一個紅馬甲,眉心點了一枚赤色水滴紋,懶洋洋勾着唇,看上去年紀不大,二十歲出頭。
宋溫峤租了兩台設備,也沒聽,抓在手裡往前走。
到了坐纜車的地方,兩人買票進去,跟着人流去排隊,輪到他們的時候才發現是那種雙腳懸空的露天纜車,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工作人員按到了座位上,防護欄杆‘吧嗒’一聲落了鎖,纜車沖出去的瞬間,身體因為慣性晃了兩下,剛滑出去三五米,就聽見秦少淮叫了一聲。
宋溫峤驚奇道:“你恐高啊?”
“不是啊,我鞋掉了。”秦少淮欲哭無淚道。
宋溫峤低頭看去,就見他左腳的鞋子不知去向,白襪底下的腳趾不安地蜷縮着,宋溫峤愣了會兒,随即哈哈大笑起來。
“你還笑!”
“那我跳下去給你撿?”
秦少淮噎住。
宋溫峤環住他的肩膀說:“看會兒風景。”他指着遠處一堆樹,問道,“你看那兒,像不像你養的多肉?”
“什麼亂七八糟的?哪裡像?”
“就是亂七八糟的,所以像。”
秦少淮抖了一下肩膀,撞開他的手,惱羞成怒道:“少來煩我!”
“纜車上,别鬧,多危險?”宋溫峤摟緊他,在他太陽穴上親了一口,低笑道,“我老婆生氣的樣子真漂亮。”
“你今天真是夠煩人的。”秦少淮被磨得徹底沒脾氣了。
“不鬧了。”宋溫峤笑說,“再跟我講講落地佛的故事。”
秦少淮低歎,緩緩說道:“落地佛,全稱九千年落地佛,相傳在九千年前,落地佛從天而降,落地時隻有一米高,在人間化緣時行至蓮花寺,後來就留在蓮花寺中修行,起初他被當成是侏儒,所有人都管他叫小和尚,可後來他的身高逐年增長,百歲圓寂時長到了兩米,比寺廟中所有人都高,落地佛屍身不腐,火燒不化,蓮花寺衆僧認定他為天降神人,将他的肉身供奉在蓮花台上,落地佛雖然已經圓寂,但肉身仍在長高,九千年後的今天,盤腿而坐有一百米高。”
宋溫峤說:“我記得你說過,九千年在上一個輪回裡。”
秦少淮不置可否:“落地佛的傳說由來已久,有趣的是,和許教授記事本裡記載的一模一樣,換句話說,許教授認可這個傳說。”
“确實有點意思。”宋溫峤兀自琢磨了一會兒。
纜車到達目的地,兩人跳下來往前走,秦少淮想起自己的鞋,無奈苦歎,單腳跳到旁邊的休息椅上,低頭撣了撣襪子底下的灰塵。
宋溫峤在他面前蹲下,握住他懸空的腳底闆說:“你在這裡等我,我坐纜車回去替你找找,說不定掉在平台上了。”
現在是上山高峰期,一來一回加上排隊,起碼要一個小時,秦少淮私心不想他離開,卻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