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漫天，轟隆巨響，仿佛每道雷都打在擡頭三尺處。

一晃進入山脈已經兩月餘，這是衆人第一次聽見雷聲，秦少淮在睡夢中身體抽動了一下，宋溫峤很快将他裹進懷裡，輕輕撫摸他的後背，和所有人都不同，宋溫峤每時每刻都能聽見雷聲，山脈正在脫離他的掌控，他必須盡快選出新一任的無名氏，讓故事塵埃落定，讓所有人續上結局。

投胎成人，在茫茫人海裡尋找愛人的身影，與他走過生生世世，每一世都同生共死，如果可以，那将是多麼美妙的結局。

為此，他到底還需要支付多少的代價。

宋溫峤合上濕潤的眼眸，擁住懷裡的青年，佯裝入睡。

*

房門被打開的時候，鐘擎吓了一跳，他沒有轉過身體，隻睜了一下眼睛，看向床頭櫃上萎靡的小花，看上去不是那麼的新鮮。

房門又被關上，海曼的聲音有點局促，“打雷了，如果你覺得害怕......”

鐘擎躺着沒動，海曼在床邊站了一大會兒，然後慢慢爬上床，試探性地把手搭在鐘擎腰上，小聲地說：“在我們這裡，打雷就會發生壞事。”

鐘擎淡淡地說：“已經沒有更壞的事情了。”

海曼用上點力氣，圈緊他的身體，把臉貼在他後背上。

鐘擎不太想理會他，時間不早了，外面還在打雷，他打了個哈欠準備入睡，後背傳來溫熱的潮濕氣息，他猛地一轉身，就見海曼雙眸氤氲，正在落淚。

鐘擎啞口無言的同時，又稍感自責。

海曼坐起身，用手背擦拭眼角，自言自語說：“浪費兩滴水資源。”

鐘擎愣了老半天，噗嗤笑了起來。

海曼近乎癡迷地看着他，“擎，你笑了。”

鐘擎笑容一滞，連忙又躺下，背對着他不說話。

海曼再次從身後擁過來，輕柔地覆住鐘擎的手背。

鐘擎被他一摸手，頓時就沒了睡意，外面驚雷聲不斷，他問：“你們為什麼叫先行者？”

“因為山脈裡，隻有我們發展科技。”海曼很高興地說，“你願意跟我聊天了嗎？”

“睡不着，聊聊呗。”鐘擎扭頭看他，“聊天你不收費吧？”

海曼些微臉紅。

鐘擎又問：“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這些難看的破衣服，都哪來的？”

“集市上買的。”海曼低了一下頭，“難看嗎？”

“集市？”鐘擎納悶道，“你說集市？”

“海邊每隔十天會有集市，大家會在那裡交換物資，有些氏族擅長紡織，還有一些擅長制作瓷器，不過我們不太喜歡瓷制品，我們更喜歡木藝制品。”海曼雲淡風輕地說。

“等等，等等。”鐘擎一股腦坐了起來，“你的意思是，在這座森林裡，不止你們一群異族？”

海曼道：“你們人類的文明，最長隻延續九千年，而山脈存在了數億萬年，從來沒有被覆滅清洗，我們當然會擁有成熟的文明，隻是相比人類，我們怠于發展，更熱愛大自然。”

鐘擎呼吸有點困難，也就是說，就算他們離開了這裡，也将面對無數類似的氏族。

他穩住心神，問道：“他們吃人嗎？”

海曼摸着下巴，思索了一會兒說：“很少。”

鐘擎微微松了口氣。

“很少不吃人。”

鐘擎：“......”

海曼被他呆愣愣的樣子逗笑了，“你們的森林裡，什麼猛獸不吃人呢？”

鐘擎翻身躺下，冷淡地說：“你又不是猛獸。”

“你又生氣了？”海曼依着他躺下，小聲埋怨道，“我已經不吃肉很久了。”

鐘擎不吭聲。

“每天都很餓。”

鐘擎還是沒什麼想說的。

“每天都很想你。”

鐘擎把臉埋進枕頭裡，可惜燈光太刺眼，他根本睡不着。

“你可不可以跟我說句話？”

“在我們人類世界裡，躺在同一張床上，已經屬于一種索取，你已經躺了十分鐘了。”鐘擎煩悶地說。

“是嗎？”海曼坐了起來，“可是這張床屬于我，隻是借給你躺躺。”

鐘擎火冒三丈，一個翻身坐起來，同時一拳揮了出去，狠狠打在海曼臉上。

海曼頭一偏，躲過他的拳頭，皺眉說：“你不可以總是打我。”

鐘擎呼吸急促，氣得臉紅脖子粗，他粗魯地拿過小紙簍，将蔫萎的小花扔進他，“送給你！”

饒是他們之間代溝再多，海曼也知道送花的意義，他之前也送給過鐘擎一捧花。

這是鐘擎第一次，對他真正意義上的付出。

海曼很感動，心髒變得酥酥麻麻，還是有點難受，卻與之前不同，那種感覺很新奇，仿佛要不夠，還想要索取更多，讓心髒跳動的速度更快，讓血液噴薄，讓心潮翻湧。

“在我們人類的世界裡，索取就代表了信任，我們隻會向父母索取，向摯友索取，向愛人索取，在普通朋友面前，我們更獨立。”鐘擎說完，也不免覺得難受起來，那種感覺太古怪了，簡直讓人驚悚不安。

“擎，我可以放走你所有的朋友。”海曼的聲音在顫抖，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包括你在内，如果你願意愛我。”

鐘擎怔住，他難以置信地看着海曼，“包括S級。”

海曼微笑：“包括S級。”他笑起來的時候微微彎起眼睛，瞳孔裡好像有星星在閃爍。

“然後呢？”鐘擎問，“然後，你會怎麼樣？”

“你不需要擔心這些。”海曼牽起他的雙手，“隻要你愛我，我會滿足你所有的願望，這是公平的交易。”

鐘擎茫然地點頭，起碼在這個時候，他不可能說出拒絕的話。

海曼的臉上揚起驚喜的笑容，他歡呼一聲，把鐘擎抄抱起來，蹬下床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