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鐘擎吓得面色大變,瘋狂掙紮起來,“你他媽要帶我去哪兒?”
“好像要下雨了,我帶你去看雨。”
鐘擎長長松了口氣,感覺吓掉了半條命,在某個瞬間,他以為海曼要對他行不軌之事。
海曼帶着他去到地表一樓,坐在屋檐下看淅淅瀝瀝的雨。
海曼讨好一般問:“好看嗎?”
鐘擎胡亂點頭:“美極了。”
海曼顯得很高興,臉頰上飛了一點紅,他把鐘擎送他的小花拿出來,選了一朵粉色的送進嘴裡,又拿了另一朵去喂鐘擎。
“你吃吧,給你準備的。”鐘擎摸了一下鼻子,眼神閃爍。
“我很喜歡。”海曼銜着紅色花瓣沖他笑。
鐘擎轉回頭,抱着膝蓋看天,天色有一點暗,或許是雲層遮住了光線,又或許是近來氣象詭谲,總是呈現不規律的狀态。
“你們這裡,沒有天黑。”鐘擎随口問,“不會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嗎?”
“在神龍還沒死的時候,這裡是有天黑的。”海曼問,“你想聽故事嗎?”
“好啊,很久沒聽故事了,說來聽聽。”
海曼回憶了半晌,笑說:“那我給你講講,鸩鳥屠龍的故事吧。”
鐘擎說:“我聽過這個故事,鸩鳥殺死了龍,龍成為了化石,變成現在的龍城。”
海曼把花瓣吞下去,揚起笑說:“故事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海曼問:“你知道龍為什麼會飛嗎?”
鐘擎順溜地說:“因為失重磁?”
海曼由衷地感歎:“擎,你真是博學多才,果然是人類世界最偉大的科學家。”
“呵、呵......”
“龍是山脈裡最崇高的生靈,他是山脈的脊背,與萬物衆生共鳴,他的眼睛是光線,睜眼時天明,阖眼時天黑,翺翔時揚風起雨,吟唱時天空激雷,他是整座山脈的中樞神經,哺育萬千生靈,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等等,你說的好像是無名氏?”
海曼搖頭:“不,我們在說神龍。”
“你繼續。”
“然而神龍并不安于現狀,他試圖離開山脈,于是他騰雲駕霧,飛往了山脈邊界。那時候他才意識到,他的神力存在一種缺陷。”海曼故作神秘地問,“聰明漂亮的鐘博士,不如你猜一猜,是什麼缺陷?”
鐘擎渾身泛起雞皮疙瘩,“猜不到。”
“失重磁一旦離開山脈就會失效,神龍飛不出這片天,他終身都會被困在這裡,終日無所事事地在天際遊走。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終于有一天,神龍再也受不了這種生活,他意圖結束自己的生命,然而龍是殺不死的,天道不會讓他死,他嘗試了所有的辦法,仍然無法離開山脈,也解不開永生的詛咒。”
“天道?”鐘擎再次聽到了這個名詞。
“一些看不見的東西。”海曼言簡意赅地解釋。
“後來呢?”
“後來,神龍逐漸察覺,他殺不死永生的自己。”海曼又吃了一朵蔫不拉幾的小花,慢條斯理地說,“鸩鳥劇毒無比,萬物生靈避而遠之,隻有青雀不受毒性影響,鸩鳥和青雀相愛,比翼雙飛,他們打破了種族的限制,恩愛美滿。”
海曼的眼神亮晶晶看着鐘擎,閃得他睜不開眼。
“你繼續說。”突如其來的負罪感讓鐘擎感覺快要窒息了。
“神龍希望鸩鳥可以殺死他,但事實上,鸩鳥并沒有殺死神龍的能力,所以,神龍改變了策略,他起了一陣狂風,吹散了青雀與鸩鳥,并且把青雀吃進了肚子裡。”海曼頓了頓,插了一句,“你看,龍也吃肉,但是我不吃,因為,我愛你。”
鐘擎深吸一口氣:“繼續說!”
“鸩鳥狂性大發,經過了漫長的九千年,他與神龍同歸于盡,鸩鳥穿透龍鱗進入了龍的身體,同時他的身體浸泡在龍血之内,吸收了神龍之力,頂替神龍,成為了這座山脈的主宰。後來,羲天山脈裡多了一位無名氏,他與生靈共鳴,擁有至高無上的力量,全知全能,永生不死。”海曼把最後一朵花含進嘴裡,舍不得咀嚼,含糊不清地說,“幾十年前,無名氏自毀肉身,切斷了與山脈的共鳴,山脈失去了養分,很快就會坍塌。不過在那之前,無名氏曾在龍城設下傀令,下一個攀頂龍城的生物,就可以頂替他,成為新的無名氏。”
“為什麼你們支持潘耀斌,自己卻不去?”鐘擎困惑地問。
“小傻瓜,沒有人喜歡永生,一想到你死後,我會孤獨終老,我就難受得不舍得咽下這朵花。”海曼刮刮他的鼻子說,“會有許多人類趨之若鹜,誰成為新的無名氏都無所謂,那不是我的工作範圍,我絲毫不關心這些,我隻負責看守獵物。”
鐘擎真想掰斷他的手指頭。
海曼抱住了他,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頰,“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等之後,我再來找你探讨離開的方案。”
鐘擎仰起頭:“你真的要送我們離開?”
海曼靜默了許久,眼眶濕潤地說:“根據萬物交換定律,隻要我真心付出,就應該......”他停了下來,不确定地問,“你們人類不講公平交易的,對嗎?”
鐘擎點頭:“當然,我們都講,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那是什麼意思?”
“付出不會有回報,索取就是索取,永無止境的索取。”鐘擎覺得自己表述的過于刻薄冷漠,但如果他不這麼說,海曼未必聽得明白。
海曼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可你說過,你隻會向父母、摯友和愛人索取,很顯然,我不是你的父母,那麼,我是你的......愛人嗎?”
海曼笨拙的愛意就像漲潮時的海水,将鐘擎卷入大海的洪流,他被愧疚淹沒,腦海裡的公式代碼盡數消失,他應該對着海曼點頭,他可以借由海曼的力量保護他的朋友,然而那一刻,他不再理性,他無法看着那雙誠摯的眼睛撒謊。
“海曼,你是我的......”摯友。
鐘擎話還沒有說完,海曼低頭吻住了他的嘴唇,淡淡的花香在唇邊化開,甜蜜之中帶着一絲苦澀的味道。
親吻一觸即分,海曼腼腆地說:“我送你回去吧。”
鐘擎垂着眼睫點頭。
海曼将他送回去,然後回到辦公室,他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從衣袖裡拿出那隻空了的紙盒。
他趴在桌子上,看着那隻紙盒,想起剛才那個吻,心裡甜絲絲的。
他舍不得鐘擎,他也算不清楚這筆賬,或許愛人之間不必相互支付代價。
“這張紙也得好好保存起來。”為了方便攜帶,他小心翼翼把紙盒子拆開,柔軟的紙張多了幾處折痕,看上去皺皺巴巴的,他把紙攤平在桌面上,用掌心推了幾下,試圖把折痕推平,他留意到角落裡寫着幾行字,像是天氣預報,字迹遒勁有力卻又很工整。
“好像不是鐘擎的字迹。”海曼喃喃說着,他拉開抽屜,拿出一疊紙,那是鐘擎剛來時,和他探讨物理時寫下的草稿。
海曼把兩張紙放在一起對比。
他愣愣地看着那些字迹,幾分鐘後,他把草稿紙和褶皺的紙張收進抽屜裡,趴在桌子上吸了兩下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