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夫人早幾年已經去世,姚常壽也從私塾回來,閉門讀書備考,束脩不必再交了,隻是筆墨紙硯還需費銀子,比之當年已經寬裕不少。
但姚大叔的心情卻逐日沉重,秦白榆偶爾歸家,總見他倚在竈台後的土牆上,磨一支锃光瓦亮的長矛,尖刃已經磨得薄脆,再磨就要斷了。
秦白榆歸家不多時,姚大叔便催他下山把獵物賣了,頂好他不要待在家裡,以免打擾姚常壽讀書。
秦白榆答應下來,把獵物裝上闆車,再去小石頭家借驢子,得知小石頭明日也要下山,便約定好明天一起上路。
辦完事情回家,天已經黑透,姚大叔不知去向。
秦白榆燒了兩提熱水,連月來,都在山澗溪水中沐浴,已經許久沒有洗過熱水澡,他酣暢淋漓洗了個澡,換了件幹淨的衣裳,懶洋洋躺上了床。
姚大叔不喜歡他待在家裡,他其實也不願意在家,這幾年姚大叔看他的眼神陰沉極了,隔三岔五總要挑他的刺,或許明日下山,他可以和小石頭在鎮上多待一天。
敲門聲響起,大概是姚常壽,隻有他這麼規規矩矩,敲門等應聲才進。
從前他與姚常壽睡在一間屋裡,幾年前姚常壽從私塾回來,秦白榆就從屋子裡挪出去了,在竈房後面寥寥草草又砌了一間屋,該有的一應全無,好在他時常不在家,可到底像是兩家人了。
姚常壽捧着一包麥餅進來,撩起袍子在椅子前坐下,坐姿端端正正的,倒是像個正經讀書人。
“小虎,這屋子裡悶濕,你若是睡着不舒服,還是回屋來吧。”
何止是悶濕,下雨天屋頂還漏水,不過秦白榆懶得去補,床頂不漏就是了。
秦白榆盤腿坐起,撚了一塊麥餅吃,“明日我要下山,大哥可要買什麼?”
“又要出門?”姚常壽不由得擰起眉來,他盯着秦白榆的手出了神,那雙手極是好看,皮膚白皙,手指纖長,可掌心卻布滿了繭子,粗糙又猙獰,掌心手背像是兩個人的手。
那種别扭的感覺不僅出現在掌心,也顯示在秦白榆臉上。
少年不知情滋味,姚常壽在鎮上住過十年,開了竅才知道,秦白榆長了一張驚為天人的臉,他穿着自己的舊衣裳,頭發潮濕散亂,終日風吹雨淋,樣貌卻仍是昳麗傾城,凡見過,無人說他不好看的,也再找不出更好看的了。
“近來天熱,得快些把獵物處理了。”秦白榆問,“大哥近來讀書如何?”
姚常壽苦笑:“邊境在戰,虞國屢屢來犯,也不知下次春闱何時再開。”他曾科舉落選過一回,今年二十又二,碌碌無為還要倚仗弟弟養家,他自責難安,終日沉淪在糾結煎熬中。
秦白榆喜讀書,可姚常壽卻更喜練武,可練武有什麼用,這深山老林裡多的是不開化的鄉民,若想與心儀之人長相厮守,還得是搬去鎮子上,那裡早有男子成婚的先例,或許......
“大哥快回去讀書吧,被義父瞧見你亂跑,還得挨罵。”
姚常壽點點頭,還是回去了。
秦白榆兀自坐在桌前,吃完半個麥餅,湊着月光,把那卷翻爛了的書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