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惟有秋風蕭肅,檻窗被風刮得呼呼作響,昏幽燭火下,慕容長天吹散茶煙,抿了口茶,哀歎一聲。
鐘起辛搖了搖頭,低聲歎道:“早些年東征西戰,賠了多少人馬糧草,軍隊打過了槐河,臨門一腳,陛下卻要休戰,真真是想不明白。”
“陛下近年來身子骨欠妥。”慕容長天懶洋洋靠在椅子裡,撥弄手上的玉扳指,“也是怕我功高蓋主,我若打下缙國,唇亡齒寒,下一個就輪到我了。”
鐘起辛啧了一聲,嗤道:“陛下将那缙國質子送來你府上,怕是不懷好意,凡有差池,都得由你擔着,你倒是好,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慕容長天撓了一下脖子,無奈道:“确實該劃清界限,所以我将他發配去了最偏遠的院子裡。”
“你他娘的就是見色起意!當我瞎了眼了,看不出那日在殿上,你看他那副模樣,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慕容長天嘴唇一抿,“你看錯了!我沒那心思。”
“好端端的皇子殿下,叫什麼秦雲舞,他生母妖妃禍國,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年方二十,聽說在府裡養了二十多個男寵,哪裡像是什麼皇儲繼承人,倒似個玩物!我看缙國國君也未曾當他回事。”
慕容長天悶悶點頭,長長地歎了一聲,良久又說:“我見了他幾回,也不似傳聞中那般浪蕩,乖乖巧巧的,極是安靜。”
“我看你真是被勾了魂了......”
“我說了,我真沒那心思。”慕容長天心煩至極,秋日天涼,他卻渾身燥熱,忍不住又說,“興許傳言弄錯了。”
鐘起辛哈哈大笑,打着哈欠說:“困了,我回去了。”
慕容長天送他出門,回屋時路過後花園,腳底打了滑似的,不由控制地往那偏遠的竹青閣走去。
院子偏僻,四處靜悄悄的,夜裡的竹影幻似鬼魅人形,無端顯得可怖,他穿過竹影密布的地堂,徑直走向亮着幽幽燭火的屋子。
透過直敞的檻窗望見了傳聞中傾國傾城的美人兒,他坐在窗下,湊着幽暗燭火習字,穿一襲單薄中衣,長發披散在肩頭,柔美的側臉線條在光暈下朦胧,眼簾下垂,濃密的睫毛落下扇形陰影,側面看去,肩背又薄又挺,偶爾彎腰湊近宣紙,眼裡含上一點笑,冷清的臉龐倒顯出幾分稚氣來。
侍從與他年紀相仿,十八九歲的模樣,端着一盤桂花糕出現在窗前,秦白榆伸手撚過一塊,淺咬了一口,與侍從說笑幾句,又撚起另一塊塞進侍從嘴裡,兩人相視一笑,甚是親密。
慕容長天呼吸重了,連步子也一并沉重起來。
秦白榆聽見腳步聲,扭頭向外看,彼時慕容長天已然走近,見門未關,直接闖了進來,就見秦白榆和那侍從伴夏同時驚慌了起來。
秦白榆連忙站起,繞到桌子另一頭,擋住慕容長天的視線,笑吟吟說:“将軍大人怎麼來了?”
“天涼了,來看看你。”慕容長天抿了抿唇,視線越過他的肩頭,看向那鬼鬼祟祟的小侍從,語氣不善道,“你們在幹什麼?”
一年前,缙國與虞國大戰不休,缙國内部黨派割據,如今太傅當權,欲派質子出使虞國,國君政權被架空,為護皇三子秦雲舞安全,令左都尉範珣将其送出皇城,其後範珣尋求昔日舊友姚策一臂之力,姚策與姚常壽護送秦雲舞前往江北洲,而秦白榆則被太傅所擒,陰差陽錯卷入其内,頂替了秦雲舞的身份,受了數月教習,他天資聰穎,學什麼都快,偏就是寫字,不是一時半刻能練好的,可堂堂缙國皇子,饒是再不學無術,也不至于字迹不堪入目。
伴夏行了禮,也繞到桌子的另一邊,雙手背在身後,将秦白榆寫的那張歪歪扭扭的宣紙抽走,揉成團塞進袖子裡。
“在吃桂花糕。”秦白榆抿着嘴笑了一下,把桂花糕喂到慕容長天唇邊,“将軍嘗嘗?”
慕容長天冷着臉看向糕點上那一道彎彎的月牙齒印,抿緊了嘴不肯吃。
與他那侍從打情罵俏,偷偷摸摸不知在作甚,拿一塊咬過的糕點來哄他,若是他不來,這塊糕點還不知是喂給誰吃。
秦白榆轉頭道:“伴夏,你先下去吧。”
伴夏行了禮,默默退了出去。
待人一走,秦白榆把糕點送進了自己嘴裡,轉身去了貴妃榻裡,舉着一卷書看起來。
慕容長天忙跟了過去,語速急促道:“你怎麼自己吃了?”
“你又不愛吃。”秦白榆悶悶地說完,挑起眼梢看他,“還兇我。”
慕容長天哭笑不得:“我何時兇你了?”
秦白榆不吭聲,又把書舉起來。
慕容長天貼着他坐下,拽過他的手掌,輕柔地摩挲着他掌心的繭子,這是一雙練武的手,擅長弓箭與劍法,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割痕,像是長年在地裡勞作,那日他逼問秦白榆身份,秦白榆卻怎麼也不肯說,一口咬定他就是缙國皇子,宣帝最寵愛的幺子。
起初慕容長天也懷疑他是假冒的,可除卻這雙手,他實在找不出其他證據,秦白榆長得太好了,肌膚白皙泛粉,身上白玉無瑕,說是玉雕的人兒都不為過,哪有半點粗莽之氣。
可慕容長天一想到他是秦雲舞,腦袋裡面就浮現二十來個小情郎,夜裡輾轉反側,用飯味同嚼蠟,真真是寝食難安。
這小子細皮嫩肉的,也不知府上養的什麼男寵,能遭得住二十來個?
秦白榆忍住笑意,單手舉起書,翻了幾頁才說:“你啊,最是難哄,哄你哄不好,不哄你又不樂意。”
慕容長天是當之無愧的國之重臣,虞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其父輔國公乃三朝元老,輔佐過三位帝王。
太傅讓他與慕容長天交好,起初他也是戰戰兢兢,生怕惹惱了這位傳聞中兇神惡煞的大将軍,誰知這人好哄得很,與外界傳聞絲毫不像,撒潑耍賴無所不用其極。
如今太傅當權,姚大叔與姚常壽叛逃在外,他若不順從太傅的意思,難保姚家父子日後不會遭難,但缙國局勢不穩定,誰也不知明日如何,秦白榆亦不可能一輩子為太傅賣命,而慕容長天是他能接觸到最具權勢之人,蓄意接近,也不全為太傅。
慕容長天情緒恹恹地勾他的手指頭。
秦白榆瞟他一眼,扔了手裡的書,轉身跨坐到他腿上,貼着他的身體輕柔地說:“将軍,不如我再哄哄你?”
慕容長天摟着他的腰肢心猿意馬,身體都快燒起來了,腦袋裡面還站了一排男子,威武雄壯的,弱不禁風的,清秀俊雅的,各種模樣都有。
秋風微寒,解了衣帶後身子便涼了下來,滾燙的掌心繞着秦白榆的後腰摸了上來,探進他濃密的秀發裡,托住他的後頸,唇齒勾纏,慕容長天今日頗有些急躁,粗蠻地勾着他的腰将他箍進懷裡,用拆骨入腹的架勢吮咬他的肌膚。
慕容長天在他臉蛋上咬了一口,發洩般說:“你這裡伺候的奴才太少了,沒事少過來。”
秦白榆眼睫顫抖,低聲說:“你院子裡人多眼雜,叫人看見就不好了。”
慕容長天頓時就不痛快了,推開他幾分,冷冰冰地說:“你府上養二十多個男寵,也不見怕叫人知道了。”
秦白榆怔了半晌,噗嗤笑了起來,連忙又哄道:“我是為你好,國君刻意讓我住在你府上,就盼着我生點事,好開罪于你。”他腦袋一個激靈,憶起太傅讓他讨好慕容長天一事,突然有了不好的臆想。
慕容長天酸溜溜地說:“我不屑與人争風吃醋,可你若是隻要我一人,天塌了我都頂着。”
那張英俊的臉上浮現起濃濃的哀怨,哪裡像是無往而不勝的鎮天大将軍,慕容長天摟緊了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口,撒嬌撒癡地看着他,惱羞成怒時張嘴就咬,聽他嘶嘶抽氣,動作又輕柔下來,粗糙的舌苔舔舐着咬疼的地方,像是讨好的野獸,露出柔順的姿态。
說來也怪,這麼多年來,秦白榆早已習慣了獨自一人,可慕容長天一對他好,他便受不住,總是要心軟,蹲守獵物時那份耐心早就抛諸雲端,隻餘下亟不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