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夏撞牆的事情,不知怎麼傳了出去,連國君都有所耳聞,于某日下朝後,把慕容長天叫去喝茶,剛巧不巧提到了此事。
國君坐于高堂之上,氣息奄奄,說起城中趣事,臉上卻又多了幾分神采,喝完一盞茶,方問:“秦雲舞住在你府上,這半年來,可還安分守己?”
慕容長天嗤之以鼻:“此等纨绔皇子,談何安分,初來時嚣張狂佞,被臣教訓了幾次,如今偃旗息鼓,倒是懂事不少。”
國君哈哈一笑,牽起一陣咳嗽,奴才即刻呈茶上來,他喘停了方道:“周羨歲,朕與他打過幾次交道,此人行事兵不血刃,最不喜大動幹戈,朕第一次見到秦雲舞便知道,周羨歲此計乃美人計。”
慕容長天眉頭跳了一下,不動聲色看着國君。
國君盯着他的眼眸,慢悠悠道:“可朕還是将他送去了你府上,你猜是為何?”
慕容長天斂去笑容,眼神逐漸不善。
“因為,人不能沒有軟肋,朕也想知道,周羨歲這一計挑撥離間能否成事。”國君笑容意味深長,“長天,你是朕看着長大的,朕視你如親子,你如今年歲也大了,未免将來周羨歲利用秦雲舞生事端,不如你幹脆娶了他,他徹底成了虞國的百姓,周羨歲便也無法了。”
慕容長天面色陰沉,許久不語,半晌後,他望着國君虎視眈眈的笑容,聲音低沉道:“陛下希望臣以何為聘。”
“君臣多年,朕的心思,這天下間無人比長天更明白。”國君用茶蓋撇着茶煙,垂眸道,“你能成家,朕就放心了。”
慕容長天阖上眼,這些爾虞我詐明争暗鬥的日子,永遠不會有盡頭,他極其明白這個道理,那塊舉足輕重的虎符是他的後盾,也是壓在他胸膛的千斤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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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起辛那眉頭都擰出了波浪紋,他盯着滿院的紅燈籠,舌頭打着結問道:“你不是和秦雲舞不對付嗎?怎麼突然要成親了,質子變和親?宣帝同意了嗎?”
“我不管這些,陛下賜婚,我受着就是了。”慕容長天嘴角壓着笑,往狼牙項鍊上穿一根新繩子。
鐘起辛狐疑地看着他,“我記得你說過,他雖住你府上,可你與他隻見過三五面。”
慕容長天摸了摸鼻子,眼神閃爍道:“每日見三五面。”
“......好一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鐘起辛厲聲道,“究竟怎麼回事!”
慕容長天笑容隐去,疲歎道:“陛下讓我前往龍城,尋找長生不死藥。”
“難怪他要賜婚于你,那秦雲舞還是質子,從缙國的質子變成了你慕容長天的質子!”
“此趟若是順利,陛下長生不死之後,便也不會惦記我手裡那點兵權,他自有宏圖大志。若是不順利......”慕容長天抿了抿唇,一擺手道,“不至于,此趟必定要順利。”他頓了頓又道,“你留在皇城裡,照顧好我夫人。”
鐘起辛無奈道:“這就叫上了?”
慕容長天笑容滿面,撣了撣手,從小闆凳上起來,腳步匆匆往竹青閣去。
青竹閣裡,奴才們正在布置,秦白榆猶然坐在窗前寫字,漂亮的臉蛋上沒有半點高興,見慕容長天過來更是怨怒,眼神又惱又兇。
慕容長天看得心癢難耐,進門後把門窗都關嚴實,抄起那勁瘦的腰肢,扛着就往床榻去。
“你放我下來!”秦白榆屈膝攻他後腰,連踹兩下後被慕容長天扔在了柔軟的被褥上。
慕容長天覆身壓上去,佯怒道:“還沒成親就敢打夫君!”
秦白榆一巴掌推開他的臉,惱羞成怒道:“我不要成親,你也不要去龍城!”
慕容長天捉住他的手,在掌心親了幾口,而後把他兩隻手壓到頭頂,制住他的掙紮,歎息道:“周羨歲那裡自有陛下派人去談判,往後你便不再受缙國擺布,我去一趟龍城,了卻陛下心願,回來之後咱們安心過日子。”
“你怎知這不是陛下調虎離山之計!”秦白榆急促道,“萬一他出爾反爾,待你離開之後,慕容世家群龍無首,慕容翎野心勃勃,這樣的局勢遲早分崩離析!”
“這是無解的難題,你是我的軟肋,可我不能藏你一輩子,我若是不去這一趟,陛下不會放過你。”慕容長天把他抱起來,“我不僅要娶你,還要隆而重之,讓舉國上下都知道你是我慕容長天的夫人,如此才能護你周全,我留下的人馬不會群龍無首,你就是他們的領袖。”
“我?”秦白榆搖頭,“我如何服衆?你簡直是胡鬧!”
“你聰慧且刻苦,既有清醒的頭腦,也有化險為夷的本事,遇事鎮定,絕對有将領之才。”慕容長天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說,“不必擔心,我那些兄弟也不是窩囊廢,你照舊讀書練武,指不定一年半載我就回來了。”
秦白榆無精打采看着他。
慕容長天啧了一聲:“還是你不願與我成親?”
秦白榆趴在他肩頭,蹭了蹭他的肩窩,許久才輕輕嗯了一聲。
“這是什麼意思?答不答應?”
“你今日好啰嗦。”秦白榆捧住他的臉,湊上去親他的嘴唇。
慕容長天愣了一下,旋即反客為主,罩着他的後腦勺加深這個吻,褪盡衣衫,單手抖開了被子。
屋子外頭人聲鼎沸,奴才們忙着拾掇院子,樹梢上頭都挂了紅綢布,貼喜字的人影從窗邊晃過,秦白榆咬住嘴唇,躲在被中嗚咽,心裡把慕容長天罵了百八十遍,又怕鬧出動靜,隻好生生忍着,越發往被子裡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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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府裡一下子熱鬧起來,婚事要大辦,城中官僚商賈早幾日便來送禮,慕容家幾位長輩幫忙操持婚事,私下裡都打趣慕容長天金屋藏嬌,也有嘴碎的又再提起從前那位琴師,紛紛揚揚的流言在城中流傳。
外頭鬧哄哄的,秦白榆依舊躲在房間裡練字,也拿兵書來看,慕容長天懶洋洋倚在長榻上打盹,盹醒了便起來研墨,抓一把胡榛子,去了殼,攏在掌心哄着夫人吃幾口。
“你家中無長輩,送嫁那日請了靖安侯夫人過來,她與你是同鄉,算是添個人氣。”慕容長天随意般說。
秦白榆手抖了一下,字迹蜿蜒爬過一筆,少頃,他放下筆,嘴角抿了點笑,問道:“近來不曾見過侯夫人,不知她身體如何。”
慕容長天往嘴裡抛花生,含混不清道:“年節裡見過幾次,氣色不錯。”他端起茶盞抿了口茶。
秦白榆這就放心了,又再提起筆。
慕容長天遲緩道:“靖安侯替陳常壽在戶部謀了份差事,元宵之後上任。”
“當了小侯爺還這般上進。”秦白榆彎起眼笑,“我與他不同,待我當了将軍夫人,我便學着那故事裡的纨绔子弟,驕奢淫逸!”
慕容長天笑容暧昧道:“驕奢也可,淫逸也可。”
秦白榆哼笑,繼續練字。
“不過這小侯爺他當不得,他是靖安侯義子,即便侯爺膝下無子,他也繼承不得這個爵位。”慕容長天道,“靖安侯鮮理朝政,不過他人脈廣泛,與平陽王有交情,指不定将來為陳常壽另謀一個爵位。”
國君如今無子嗣,平陽王朱俸賢乃其皇侄,極有可能成為儲君。
秦白榆見過他幾次,朱俸賢此人嚣張跋扈,性格暴躁,并非善茬。
“朱俸賢年歲還小,若早生幾年,放在國君勢強那幾年,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慕容長天搖搖頭,“這厮邪佞,你義兄若是遇上他,恐怕應付不來。”
秦白榆平靜道:“禍福相依,我掙幾個碎銀子供他讀書尚可,其他我管不來。”
慕容長天便不再說什麼,把茶碗捧到他面前。
質子變和親,挑撥離間計謀失策,還要賠上一份嫁妝,周羨歲咬碎了牙龈,派人日夜兼程送來豐厚嫁妝。
成親那日,十裡紅妝,百裡空巷,皇城裡歌舞升平,圍觀的百姓将道路堵得水洩不通,花轎繞着半城走了一圈,秦白榆撩開簾子看出去,高頭大馬上慕容長天昂首挺胸,頗是自得。
秦白榆家中無親戚,慕容長天的兄弟們怕鬧洞房不熱鬧,半月前跑來與秦白榆稱兄道弟,成親那日佯作秦家親戚,把慕容長天結結實實堵在院外,折騰了大半宿,險些給誤了吉時。
慕容長天喝得滿臉通紅,穿一襲紅衣,整個人仿佛被瓊漿玉液浸泡過,紅得不似人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