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索夫是個新城市。”帶領他們的人一邊領路,一邊微笑着說。“它的名字意為王冠。若你從山上俯瞰,整座城的形狀便宛如國王的王冠。”
亞科夫緊張地扯着尤比,牽着馬,恨不得腦袋後面長眼睛,好盯着那兩個跟随着的看守衛兵。衛兵穿着皮甲,腰上也挂着劍,看起來不像好對付的雜兵。亞科夫想,他很難全身而退地同時打敗兩個人,再帶着重得沒法跑動的馬逃跑。
“我們的城防很牢固,可以自如控制人流。我們還打算在城牆上再加塔樓。”那人又說。“這幾天是集市的日子,鞑靼人和羅馬尼亞人交了通行金也能進城賣東西。不過平時他們不準進城來。這可以保證這裡的安全。”
“你們的領主是薩克森人?”舒梅爾問。他看起來并沒非常不自在。
“我們有匈牙利國王的特許。”領路人點點頭。“剛來時,這裡荒蕪一片。是我們建起了這座城。”
尤比也想問話,但亞科夫預判了他的魯莽,捏着他的手猛地發力,叫他将話憋進肚子裡去。他們很快便走到城中心那座高聳的木頭房子旁。尤比擡頭望去,發現路上他看到的那巨大十字架正被繩子吊着,扶着安到屋頂上去——原來這并不是領主的住處,而是一座教堂。
“教堂就快竣工了。”那人停在那。“它會使這裡繁榮起來。四面八方皈依的朝聖者都将聚集此處,為主獻出自己的貢獻。這個聖誕節,馮·布魯内爾大人就将在這裡舉行彌撒。”
亞科夫有點迷茫,心思不在這上面。他不明白為何這人非要向他介紹這些。他扭頭瞧了一眼舒梅爾,發現舒梅爾正沖他使眼色。但亞科夫還是沒明白。
領路者沒帶他們進教堂去,而是繞到背對市場的、安靜的背面。他們停在一間兩層高的房屋前,房門上方釘着一顆鹿頭,兩側美麗精緻的完整鹿角伸在門額上。亞科夫知道,這是貴族的象征。
“大人,我們的人會照顧好您的馬和您侍從的驢子。”那領路人示意衛兵牽過亞科夫手中的缰繩。“您請進。”
“不行。”亞科夫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他終于開口說話。“我會自己找地方。”
“大人,請您放心。”領路人說。“我們絕不會叫騎士團的财産有一絲損耗。哪怕箱子裡丢了一枚金币,就叫馮·布魯内爾大人鞭笞我。我的名字是康拉德·格林,我以上帝的名義起誓。”
亞科夫驚訝地在頭盔下張開嘴,這人如何知道金币的事?他猶豫了一瞬間,還想拒絕,但舒梅爾狠狠撞他胳膊。“…”他一時語塞,立刻将舒梅爾從身後抓出來。“叫我的侍從跟你們一起。”亞科夫說。
自打進了門,尤比便不住地打量。這也是個石頭屋子,卻比他曾生活過的城堡遜色太多。他想,這也能算領主的住處嗎?他與亞科夫走過一條不長的走廊,上面挂的不是工藝品與畫作,而是更多的動物頭顱。狍子、獐子、岩羚羊、駝鹿——看來這是位頗喜狩獵的領主。衛兵嚴肅闆正地立在房門前,叫他與亞科夫稍後片刻。
“這屋子有點寒酸。”尤比小聲地問。“真是領主的家?”
亞科夫不理會他。
房門内先是有些争吵的聲音,聽着不真切,一會卻又變成哈哈大笑。亞科夫聽不懂德語,不知門對面的人在讨論什麼。他心焦地想,要是領主非要他摘下頭盔,又扣押了他的錢,該怎麼辦?等了沒一會,剛剛的領路人——康拉德·格林便帶着舒梅爾沿走廊過來。他叫兩側的衛兵打開門。
“你怎麼回來了?”亞科夫揪過舒梅爾小聲質問他。“馬和金子怎麼辦?”
“我不在,你怎麼應付那位馮·布魯内爾大人?”舒梅爾掙開他。“别擔心,馬和金子都好好的。”
門開了,裡面是個小小的議事廳。一位滿臉胡子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主座上,旁邊立着主教與幾個佩劍的廷臣。正在這時,另側的門洞中又走出一隊身穿黑袍白十字的人——竟正是帕斯卡爾·蒙佛爾特與他的軍士們。他們表情嚴肅,像是剛剛遭遇了不甚愉快的事情。這些怨氣正被直接投到亞科夫身上——亞科夫看到這年輕的法蘭西人瞪視他,怒氣沖沖帶人從他們身邊走過。這叫亞科夫更摸不着頭腦,也滿腹狐疑。
所有眼睛盯着他們三個。“行騎士禮,亞科夫。”舒梅爾低聲說。“右腿單膝跪地,頭低下。”
亞科夫不情願地照做。他感覺頭盔墜得自己的頭像有千斤重。尤比站在他旁邊,同樣行了禮,但這小貴族便不用像他一般在地上低着頭,隻鞠了躬便在廳中央筆直站着。
“騎士不肯摘下頭盔,也不報上名來。”那中年男人說。看來他便是馮·布魯内爾大人,說出的拉丁語與康拉德一樣硬邦邦的。“有什麼緣由?”
亞科夫閉上眼睛。他剛剛在門前想了好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卻都連自己也說不通道理。正猶豫時,舒梅爾搶先在他身後念叨起來。“馮·布魯内爾大人。我的主人曾在入團時起誓,永不在外人面前露出臉來,以示自己對天主的忠貞。這其中曾有一段轶事,主人不喜宣揚,并不為人所知。”
“轶事?”馮·布魯内爾大人與周圍的人對視。“我可有幸聽聞?”
“這并非是什麼體面光彩的事情。”舒梅爾滔滔不絕地編下去。“我的主人在進入騎士團前,曾是某位領主手下的騎士。在這裡,我為保護該領主的名譽,不得不隐去他們的姓名與封地。正如您所熟知的,領主夫人必要為騎士提供美德與禮儀的教育。作為女性模範的她們總會引起見習騎士的愛慕之心。”
“的确是這樣。然後呢?”領主顯然被故事吸引,他瞪着眼睛問。
“然而,發生在我主人身上的故事是截然相反的。”舒梅爾清了嗓子又繼續繪聲繪色地描述。“也許是由于主人面容姣好,品德高尚,那位領主夫人竟在一天雨夜,非要拜訪主人當時在城堡的寝舍!主人實在愛莫能助,卻又難推其責。您知道的,這對一位騎士而言,向來是可怕的罪行,卻也是崇高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