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布魯内爾大人今晚睡得不好,一半是興奮,一半是擔憂。他想,快聖誕節了。也許是主顯靈,為了嘉獎他修建教堂庇護修士,才派白衣的使者來送他錢财。這到嘴的鴨子不能飛了,不能被教會的秃子們搶了。他想,主可敬可愛,而他的仆人為何都如此面目可憎呢?
他半睡半醒,從寝室裡出來,發現外面已經是黎明。他給自己倒了杯酒,不想被人打擾。他讨厭透了卧房床上那每日祈禱的女人。他想,他要考慮的事那麼多。鞑靼人,羅馬尼亞人,教會,國王,現在還多了個騎士團。比起做一個小城的城主,他更想像許多有名的人那樣,也做身铠甲,帶着軍隊去東方,殺撒拉遜人,去聖城朝拜——若能美名遠揚自然是好,但更重要的——掙希臘人和威尼斯人的錢,再占領些領土,要是能成為一國之君就好了…他想。不過他年紀大了,最好的時候也過去了。
馮·布魯内爾陷入迤逦的雄心壯志中。直到康拉德來敲他的門。
“大人,您醒着?”康拉德小心地說。“我們的客人…”
“你幹嘛這樣拘謹?”馮·布魯内爾有點喝醉了。“你老是覺得我專橫,是不是?”
“大人。”康拉德面色嚴肅。“聖殿騎士團的客人殺了一個傭人,帶着錢逃跑了。”
馮·布魯内爾的酒一下醒了大半。“他們還在城裡嗎?”他瞪着眼睛問,酒從他的胡子裡噴出來。
康拉德點點頭。
馮·布魯内爾大人讨厭極了高原的冬天,寒風與雪花将他最後一點酒也醒了。他在走廊中一邊走路一邊穿腰帶,并覺得自己的肚子好像變得比以前有點肥胖。
“死的是哪個傭人?”馮·布魯内爾問。
“一個廚房打下手的婆子,沒親戚家人。”康拉德回答他。
馮·布魯内爾小小松了口氣。“今天不開城門,搜查全城。”他從侍女端着的玫瑰水盆裡洗手。“人如果抓到,就在教會譴責他,扣下他的錢。”
“大人,今天是市集的日子。”康拉德低着頭。“您答應了鞑靼人可以進城賣馬。”
“那就加人看守城門,一件行李也别放過!”馮·布魯内爾将一盆水都掀在他管家的頭頂。“這需要我教你嗎?”
外面的鐘聲敲響,宵禁結束,城門打開,布拉索夫城又變回那副生機勃勃、人來人往的樣子。領主大人覺得街上人瞧他的眼神都奇怪,用他聽不懂的語言聊天,帶着種鄙夷的憐憫。他沒精力去想這個,隻趕到新教堂的塔樓上——那是俯瞰全城的最佳位置,能看見城牆的一切動靜。風雪中,城門處又排起長隊。鞑靼人的商隊來了,牽着大群馬匹,與人群擠在一起。門口時不時因通行費的問題争吵起來,叫進城的速度極慢。直到中午,馬市才被搭建起來——但馮·布魯内爾覺得今天的馬市與往年不同。這群兇惡的鞑靼人牽着馬群直奔教堂下,沒過一會便圍在下面。
“這是怎麼了?”他大驚失色地問康拉德。
康拉德用手勢安撫他,叫了個人問。那人又叫了另一個人。繞了一圈,話轉了好幾種語言,才回到馮·布魯内爾的耳朵裡。
“鞑靼人說,他們從來沒殺害過您的兒子,也沒索要過贖金。”康拉德輕聲說。
馮·布魯内爾的腦門冒出一圈冷汗。“我從來沒說過這話!”他的眼睛轉來轉去,不敢瞧塔樓下的人群。“這是哪來的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