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話早上便傳的滿城都是了。”康拉德說。“大家說,您最小的兒子被鞑靼人殺害,鞑靼人跟您索要兩千金币,做屍體的贖金。”
“…這就是随口就來的謊話,怎麼也有人信?”馮·布魯内爾頭疼地閉上眼睛,心中怒生恨意。“…他們想要什麼?”
“他們要開放城門,叫羅馬尼亞人,鞑靼人和斯拉夫人不用排隊進城,還有減免通行費。”康拉德盡力将話說的溫柔些。“…當然,隻是在集市的時候。今天就生效。”
“你會說拉丁語,又會說突厥語。”舒梅爾念叨着。“真是奇怪透了。”
亞科夫重新戴上他的頭盔,将臉藏在十字下面。他将尤比的鬥篷整理一番,戴好兜帽,将那海狸毛皮邊卷着塞了一圈。“這樣才暖和。”他說。
“真難看,弄得我頭頂都是褶皺!”尤比又掏出他的小手鏡來照。他伸手去将那裡的皮毛努力捋順。
“瞧,門口的衛兵走了!”舒梅爾沖着窗外看。“起來吧!”
時間已到下午,雪停了,離城門落鎖的時間就快到了。馮·布魯内爾大人坐到城門上方,一個一個地瞧過路出城人的臉。他想,他認得那侍從和少爺的臉,也記得那騎士的高個子。他想,即使不能拿到那兩箱子金币,也要以殺人罪逮捕他們,關進監獄,叫大團長來談判!出城的人流越來越稀疏,連猶太商隊都卷起鋪蓋上了馬車。忽然,他瞧見那商隊裡,一個騎在毛驢上的熟悉臉龐正和别人聊天。
“就是他!”馮·布魯内爾用德語大喊。“那騎士的侍從!”
他的叫聲讓城門口的士兵滿臉疑惑,遲疑地沖上去抓那毛驢上有兩縷小辮子的人。整個猶太商隊瞬間炸開了鍋,扯住同族的手臂不叫他被帶走,所有人嘴裡大喊着希伯來語。“大人,您一定是看錯了!”士兵回話道。“那是個猶太人,怎麼可能是聖殿騎士的侍從?”
馮·布魯内爾閉了閉眼睛,今天他已經抓錯好幾個人,惹出不少争端。他疲累地想,也許又是認錯了某個長相相似的,這次錯得格外離譜。他擺擺手,叫士兵放他們過去,又瞧瞧太陽。再過一會,教堂的鐘聲響起,城門便落鎖。出城的人快盡了。
正在這時,一串清亮的馬蹄聲疾馳着從街道深處傳來。馮·布魯内爾忽然站起身來。“列隊!”他大叫道,但困倦的士兵們強打精神,東倒西歪,也沒人願為了這神經質的領主硬擋在馬蹄下。馮·布魯内爾想,那騎士的馬滿了負重,必跑不快,也許真是自己太過緊繃,于是又坐回座位上。
直到他瞧見,是兩匹馬的身影沖城門跑過來。
“攔住他們!”他嘶啞着喉嚨喊。“城門!把城門升起來!”
遺憾的是,兩句命令都太晚了。
一匹是棗紅色,黑鬃的諾曼馬,上面馱着滿滿兩個箱子,駕着位高大的聖殿騎士;另一匹是通體漆黑,四蹄雪白的突厥馬,肩高矮了不少,但駕着位年輕的貴族,帶着另兩個滿載的箱子。兩匹馬都正值壯年,身強體健。它們在城門處一齊一躍而起,熱烈的鼻息撕破寒冷的空氣。馮·布魯内爾恍然以為,風就從他臉頰邊帶起,轉瞬即逝。
他什麼也說不出,隻轉頭望着他們離開城牆遠去。太陽開始西落,那一瞬間,他感到自己已然衰老到無以複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