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不是說,叫我們就像在家裡一樣?你也說,他以前是你的主人,你的朋友。這樣好的交情,這點要求也提不得?”舒梅爾站定不動,一行人停在那,連帶他們身後的大傘也放下。“要麼你将這話翻譯給小巴圖爾,要麼你解釋清楚為什麼你覺得巴圖爾不可信任,連紙筆都要不得。”
“其實我也覺得,巴圖爾會答應的。”尤比背着手,目光遊移地來回踮腳,靴子跟在地上吱咯作響。“仔細回想,修道院的羊他沒要,昨晚也如約離開。說不定現在吉安妲嬷嬷和帕斯卡爾都正在教堂裡愉快地過聖誕節呢。這不是都多虧了可汗仁慈嗎?”
可他忽然想起亞科夫背上的鞭痕,立刻抿起嘴,不說話了。
舒梅爾默不作聲地瞥了尤比一眼。亞科夫立在他們對面,氣血上湧,牙齒磨得咯咯作響。他張開嘴,有什麼話語呼之欲出,卻又沒一個字出來。像将什麼打碎了吞進肚裡似的,他揪着舒梅爾的衣領子湊到小巴圖爾面前。
“你要什麼?”他兇巴巴地擠出這句話。“再說一遍。”
“我要能畫畫的紙筆,要熱的馬奶酒!”舒梅爾兩條腿都軟在地上,可嘴硬得很。“叫昨天綁我的人給我送過來!”
這天餘下的時候,被一行人在一個風景與視野俱佳的位置消磨掉。舒梅爾的東西被他要的人盡數送來。那是個光頭的,臉上有疤痕的兇狠鞑靼——他被要求着盯着熱奶酒的小火盆,一刻不得停地為舒梅爾斟酒,又為他們送來午餐,忙活一整個下午。這勞苦又折辱的工作叫他不停瞪着眼睛吹胡子,低聲念着不知什麼話。
“他在罵你。”亞科夫一半愉悅一半冷漠地瞧舒梅爾。“他說他要你族人的頭蓋骨,當酒杯用。”
他的畫家朋友正沖着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草原與山丘,啧啧稱奇地臨摹。“别打斷我,我可不想聽那些。”舒梅爾一邊欣賞美景,一邊欣賞作品。“這種時候,聽不懂突厥語也是我的優勢。”
“你不怕他真這樣幹嗎?”尤比擔憂地問。“他要是報複你怎麼辦?”
“他昨天那樣粗暴地捆我的手腕,又想過有今天嗎?”舒梅爾憤怒地擡起手,叫長袍寬袖從手腕落下,露出那節現在也沒退的紅痕。“這話可該跟他講呢!”
尤比皺着眉,覺得舒梅爾的話有問題,一時卻也想不明白。他去瞧亞科夫,可亞科夫也沒心情解釋給他。無所事事的吸血鬼隻得托着下巴,等太陽下山。他瞧身邊擺着的餅馕與烤肉,美酒與奶酪,隻覺饑餓難耐,躁動不安——他多想要一杯暖和和、香噴噴的鮮血啊。這些美食有豐富滋味,卻沒法填充那可怕的嗜血欲望。他的腦子被折磨得暴躁,沒法思考,像有什麼野獸要從身體裡撕破皮膚鑽出來似的。
夜幕降臨前,終于有人跑來傳信。
“父親的宴席準備好了。”小巴圖爾說。“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