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有非常糟糕的事要發生了。”舒梅爾抓緊尤比的手臂,貼到自己身邊。“叫你父親!”他急忙沖小巴圖爾說。“我們想退席!”
“什麼?”
“我們要離開!”
“為什麼?”那孩子正抓着一把堅果。“好看的剛要開始。”
舒梅爾啞口無言。他頓時變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四處張望,束手無策。亞科夫正在他們身旁,慢吞吞喝下一整杯馬奶酒。尤比茫然地望向他,看着他将酒飲盡,心提到嗓子眼——他的血奴忽然發力,将那昂貴的琉璃酒樽向前扔去。嘩啦一聲,那精美的工藝品磕在對面雙胞胎的桌上,在可汗的面前變成一堆碎片。
營帳内安靜下來。巴圖爾終于被這動靜引得回頭。他的笑容深刻而肆意。“看來是我冷落客人了。”他說的是突厥語。
尤比與舒梅爾緊張得幾近窒息。他們正聽小巴圖爾為他們磕磕絆絆地翻譯着。
“我們要離開。”亞科夫也用突厥語說。“讓我們回自己的營帳去。”
巴圖爾剛要回應,可身旁彪悍健壯的妻子站起身來,攔住自己的丈夫——她真又寬又高,要是站在馬前,一步就能跨上鞍去。那雙黑眼睛透着兇狠,下面的嘴卻笑着。“他們是誰?”她問。“我們的可汗連路邊撿的奴隸也放進宴席裡?”
“他們是去君士坦丁堡的客人。”巴圖爾絲毫不為妻子的僭越憤怒,依舊笑容可掬。
圖拉娜——他的妻子轉頭望了他一眼,又盯着三位客人挨個打量。“這是我的營帳,我的士兵,我的奴隸。我想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她的眼睛移到廳帳中,掃視那些怒氣沖沖的同胞,轉了一圈又移回目光。“你有意見嗎?”
“沒有。”亞科夫直勾勾與她對視。“隻是我們害怕了。”
這回答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叫營帳内所有人都笑成一鍋混亂喧嚣的粥。“去君士坦丁堡的客人害怕了!”圖拉娜大喊。“可汗,你說該怎麼辦?”
“叫小巴圖爾帶他們回去。”巴圖爾揮揮手。“也别掃了興。”
尤比聽到小巴圖爾翻譯完這句話,剛閉上眼睛松了口氣——“小巴圖爾留在這。”圖拉娜忽然又說。“哈吾勒,你帶他們回去。”
他看到有人從人群中走出。那人面上有疤,剃着光頭,目光格外挑釁——舒梅爾登時被吓得雙腿發軟,仿佛在坐墊上癱着站不起來了。
“他會把我的頭蓋骨當酒杯嗎?”舒梅爾蜷縮着趴在毛毯上,雙手在自己脖頸處摸來摸去。
“等姐姐的回信來了,我們到君士坦丁堡去,他就再找不到你了!”尤比抱着膝蓋坐在火塘邊,仰頭瞧頭頂的天窗。喧鬧的鼓點與歡呼正從那傳來。“我想,今晚大概收不到姐姐的信了…巴圖爾還記得這事嗎?他去瞧過信鴿嗎?”
小小的營帳中,沒人回答他的問題。
尤比歎着氣,将下巴放在膝蓋上,孤獨地縮作一團。他轉過臉,瞧一言不發的亞科夫,打量他可愛的脖子,可又不覺得現在是個好時機。想了半天,他不得不小聲地喚。
“亞科夫,我真的餓了…”
他的血奴不做抵抗,擡起手便解開胸口長袍的扣子,沒一絲感情流露。尤比看到那畫有刻印、布着體毛的胸膛露出來,忽然想起母親哺乳的柔軟胸脯。他忽然覺得有點害羞,但饑餓依舊叫他不知羞恥地湊近去。
吸血鬼在火光中隐秘地進食。亞科夫的手輕輕托在他背上——所有血奴都自己習得這樣做,據說能叫尖牙刺出的傷口吮吸起來沒那樣痛。可那血的味道依舊不好,比連日來每一天的滋味都更苦澀,但總比動物的血好喝。
“我想叫你開心點。”尤比将那傷口吮得發白,才戀戀不舍地松口。“怎樣你才能開心呢?”
“為了叫你喝的血更美味?”亞科夫一手按住傷口,一手系好長袍的紐扣。
“不光為這個…”尤比低着頭,埋進他的發絲。“我不願意看你不開心,這叫我也不開心。”
“你以後還會有更多的血奴。”亞科夫冷漠地說。“到那時候,我是否開心也不重要。”
“你不一樣。”尤比堅定地打斷他。“你和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的血奴細不可聞地歎氣,擡頭望向穹廬。尤比也跟着他望去,看那裡環形的狹窄星空。仿佛他們正被關進深井,離外面廣闊的天地那樣遠,那樣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