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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七幕 條條大路(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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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既不是來借錢的,也不是來找我尋卡納卡基斯家的人。那我一個開裁縫店的又能幫上什麼忙?”她為舒梅爾又填上一碗魚湯。“照理說,您是個威尼斯人。您有行會,有免稅特權,随便做些什麼生意都能發家緻富,可不像我們這般每日擔驚受怕,忍受着騷亂過日子。”

“您别取笑我了。”舒梅爾感到一陣奇妙的尴尬。“我是威尼斯人,可我也是個猶太人。我既不是手握幾條大船和航線的富商,也不是持有許多大貸和賬單的族長。我隻是個年紀大了的畫師罷了。”

海倫竟笑起來——舒梅爾發覺其中頗有幸災樂禍的意味。“我初次見您時,可瞧不出來您是這樣死腦筋的人。”她抓起酒壺,心情頗好地為自己倒了一杯淡葡萄酒。“您幹嘛不畫些嘩衆取寵的東西,炒作起名氣做營生呢?要是您二十年前就是個著名畫師,應該對這些熟悉得很。”

“唉,說着簡單。如若我幹的是其他無關緊要的行當,倒也罷了。”舒梅爾的嘴裡又塞滿了魚肉和面包。他鼓着腮幫抱怨起來。“但人總有自己的追求和堅持。于我便是藝術…而且您一定清楚,嘩衆取寵也不是個好做的事。”

“您是個合格的畫師,卻不是個合格的商人。”海倫端着酒杯評價道。“您這樣真不像個威尼斯人,也不像個猶太人。”

“…這就是我尋到您這來的理由。”舒梅爾長歎一聲。“好歹我尚知道來求您幫忙。”

“多麼奇妙的悖論。”海倫不禁感歎。“若一個人真心喜愛一個行當,他便難以容忍其中腌臢之處,眼中不容一絲塵埃。可這樣便沒法順應規則與潛規則,叫人難以此為生;而若一個人隻為生計從事一個行當,便能無底線地縱容各種龌龊事情。可他沒法擁有登峰造極的造詣,也無法從中獲取生活的樂趣,權當交易來忍受了。”

舒梅爾閉上了嘴。他覺得這話一邊贊揚他一邊貶損他,卻十分在理。

“您對玻璃器皿感興趣嗎?”海倫忽然問。“您可是個威尼斯人。”

“我隻會畫畫,不會吹制的手藝!”舒梅爾瞪着眼睛瞧她。“玻璃工匠都從十一二歲開始做學徒,我現在學也沒機會了!”

“您會畫畫,也能給工匠畫些複雜的設計稿來。”

“工匠憑經驗做事,哪還需要設計稿!”

“不見得。”海倫卻笑着說。“威尼斯的租界正有些造精美玻璃器物的地方。我猜,他們應該樂意有位大師去幫助他們。”

舒梅爾拿着海倫寫給他的地址,半信半疑地尋去。他本不大相信一個熱那亞商人能給他推薦多好的地方——水晶工廠,威尼斯人開的玻璃店有一半都叫這名字。他回到租界内,順着路線走進一家曲折深邃的小路。這是家藏匿很深的店,避開大路,行人越來越少,到最後一個也不見了。舒梅爾小心翼翼地放輕腳步,路過一個仰着頭在闆凳上睡着的半大孩子——他也不清楚怎麼會有個孩子在這睡着。一股熱浪從牆邊吹到他臉上——那處房屋正敞着門,裡面的窯爐露出炙熱明亮的光芒,仿佛裡面藏着一個噴發着的火山口似的。幾個工匠在料峭初春穿着單薄衣裳,看起來和打鐵的鐵匠也差不多。有人向燒紅的石英砂和石灰石中丢下不知名的粉末攪拌,像變魔術似的,裡面的顔色就變得鮮豔透亮;有人正拎着個又長又粗的管子,邊向裡吹氣邊快速轉動。長管頂頭被燒得通紅的玻璃像融化的麥芽糖般滴垂着,很快彭作一個圓潤又規則的瓶;有人正用鉗子拎着另一串燒紅的玻璃等他完成這活,不停拉扯塑形那玻璃,直到它細的像絲,好纏到那瓶上做花紋。

這手藝真出神入化,工匠真娴熟可靠。他們在這門危險又困難的藝術上擁有難以超越的精進技術,又懷有全然投入的熱情專注,舒梅爾不禁想。他站在巷子裡,看得愣了神。直到工匠中的一個将玻璃邊緣沾了水,等待它成型冷卻——那男人一擡頭,便瞧見舒梅爾的兩撇小胡子和兩撮小辮子。

“見了鬼了!”他立刻扔下那塊半成品的玻璃料大喊。“有個猶太佬偷看我們做活!”

“唉,我不是故意的!”還沒等舒梅爾反應過來,便有兩個汗津津的粗壯胳膊夾着他的腋下擒住他,将他拽進酷熱的工廠中。他的後背一下滲出一片汗水——工匠正拖着他沖燃燒的窯爐去。“你們連門都不關,卻怪我不小心路過看到,反倒冤枉我偷看?”舒梅爾扯着嗓子大喊。“要是想保密,也不自己提防着?”

“雅各布!” 一個又矮又粗的,看着資曆最高年齡最大的人上前來,沖着門口邊罵邊喊。“你是死在外面了嗎?”

果不其然,舒梅爾瞧見門口那睡着的孩子跑到門口來,滿臉的口水吓得來不及擦。“我…我睡着了!真對不起!”他驚慌失措,兩個膝蓋止不住地抖。

“你睡得倒好。叫一個猶太佬能眼瞎了瞧不見正面的店鋪,‘不小心’繞到背面的工廠來。”那人一把奪走舒梅爾的背包,髒兮兮的手伸進去胡亂翻找。“有筆有紙,你肯定是想偷偷記些什麼!”

“我是個畫師!”舒梅爾看到精心整理過的背包正被底朝天颠倒過來,昂貴的畫筆畫具散落一地,不由得氣上心頭。“我是來找活做的!”

“一個猶太人怎麼會是畫師?我就沒見過除了放貸人和醫生以外的猶太人。”工匠從地上撿起那卷羊皮紙公文,打開查看。“亞伯拉罕·莫西。還是個威尼斯人?”

“我不指望你們和我道歉,可現在能放開我了嗎?”舒梅爾一刻不停地掙紮着。“你們這誰是老闆,誰是負責人?我就是想來找個工作!”

他心裡默默想着,惹出這種麻煩,就算本有的機會怕也已經涼透了——舒梅爾不禁感歎,他的運氣最近低落得令人發指,怕不是有掌管黴運的惡魔纏上他的靈魂,叫他處處碰壁,處處闖禍。火光中,他瞧見一個又高又胖、披頭散發的女人被人叫來,渾身散發着可怕的怒氣,像頭可怕的獅子從洞窟中撲面而來,正打算将他生吞活剝了——那正該是這家“水晶工廠”的主人,舒梅爾默默祈求,可别叫她把我提到使館去審判我,叫我連君士坦丁堡也沒法待下去。

一頭明亮蓬松的、獅鬃似的橘色頭發從陰影中移進明亮,窯爐的火光将那些發絲映得像鑲了金邊似的。“是哪個不要命的想偷我家的機密手藝?”那張圓潤的臉上浮着憤怒的血色,一些雀斑點綴在雙頰與鼻梁。“我非把他的屁股踹爛了不可!”

舒梅爾望向那熟悉又陌生的臉龐。他曾畫過這張臉,這輩子也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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