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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九幕 背誓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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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圖爾的影子牽着一隻尾巴被剪短的駿馬,馱有一具屍體。屍體用白布纏繞得嚴實,又戴着一面純金打造的面具,上面雕刻有兩撇上翹的胡須。亞科夫不知道自己怎麼能看得清那樣遠的東西,怎麼能知道死去的就是老巴圖爾汗。可他就是能看清,能知道。

“灑在地上的清水,如何掃拾也無法重盛盆中;

已經離弦的弓箭,便再無辦法更改它的軌迹。”

報喪人在喪樂中唱起挽歌。

“偉大的巴圖爾汗已亡逝了!”

亞科夫笨拙地撞回小屋内,尋他的衣物和鞋子。“我的靴子呢?”他氣急敗壞地問。“可汗曾賜給我一件最暖和的羊皮襖子,放到哪去了?”沒人回答他。

斯拉夫人在那狹小的房間裡四處摸索。他忽然發覺桌椅牆壁都已舊了許多,窗子的木框被磨掉了一層,木杈開裂,寒風從那漏進來,吹得人手指痛。他将榻掀起來,想在細碎的稻草堆中尋到他想要的東西。

可他隻尋到一個小小的十字架。亞科夫用粗糙的手指拾起它。他這才發現,塔吉亞娜每日跪拜的物件,隻是件由兩隻枯樹枝紮的垃圾,而非什麼金銀墜飾。

“塔吉亞娜!與我去見可汗!”他憤怒地大吼,将那醜陋扭曲的十字架捏在手心。“你去哪了!”

亞科夫再次奔出門外。短短一會,天竟已大亮了,地上積起薄薄的雪層來。一開門,他便瞧見一條連綿不絕的血迹拖在雪上,鮮紅的腳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光着腳,沿着紅線行進。沒過一會,亞科夫發現自己竟迎面撞上森林。他又恍惚想起,森林本不是在河邊的。血迹延伸至林間小徑中,通向一個熟悉的地方。那些淋漓的血液由四面八方聚集與此,彙作一身猩紅的長裙。

塔吉亞娜身着她的婚禮服,一動不動地躺在雪地裡,臉色已灰紫了。一根細細的臍帶柔韌又黏膩地從她裙下鑽出,亞科夫的視線順着臍帶望去——那是個醜陋至極、扭曲着四肢哭泣的新生兒,長着淡色胎發。它的手胡亂地抓,想尋求溫暖的懷抱,可身邊除了冰冷的屍體與雪再無它物,隻得牢牢握住母親的腳腕。

亞科夫不知為何像早知道這事似的毫無波動。他漠然地想,這瘋女人終于死了,對她也算種解脫。他又想,這嬰兒沒法存活。他可沒有奶水撫養這孩子。

可新生兒的哭聲愈發嘹亮,像是在拼命向世界證明自己求生的渴望。它張着那合不上的、沒牙的嘴,吮上身邊母親枯槁的皮膚,竟從那硬生生啃下一塊粉紅皮肉。

它想靠喝母親的血存活嗎?

亞科夫走上前去,從雪地上抓過那嬰兒,拔掉它的臍帶。嬰兒實在太醜了,皺巴巴的臉憋成紫紅色,渾身濕漉漉、粘乎乎、滑溜溜的,像個索命的小魔鬼,正因疼痛與饑餓呲牙咧嘴。忽然,它的面目扭曲,灰棕色的毛發于胎發處蔓延,一瞬間便遍布全身。它的嘴變長了,手腳變粗了,指甲變得又黑又鋒利,頭頂冒出兩個小小的圓形耳朵。它的哭聲也變了,聽着就像幼犬的哀鳴。

怪物!亞科夫驚恐地大叫一聲,将這人熊雜交的惡心怪胎摔到地上,可雪地太軟,它仍蠕動着爬。他的手在身上摸索,想找到什麼趁手武器——可這哪有什麼武器?他沒有彎刀,沒有弓箭,沒有馬匹,沒有盔甲。

亞科夫終于想起,他的主人抛棄他,忘記他,将他丢入煉獄,流放至世界的邊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爬上前去,手指狠狠捏住那怪物的脖子,虎口卡住它的喉嚨。他的力氣太大,那細弱的頸骨被他一下便掰斷了,發出咔嚓一聲。怪胎沒有機會掙紮哭泣,很快下了地獄。

可怕的罪惡如血海般淹沒亞科夫。他的手顫抖起來,可遲遲不肯松開。雪忽然停了,天色由明轉暗,四周風聲息鼓,寂靜籠罩了一切。塔吉亞娜血紅色的屍體瞪着眼睛凝視他,臉上凝固着癫狂神情,好似祭台上的祭品,好似死神發出了邀請。夢不醒時,總令人想法子忍受下來,能吃千般苦頭而不覺;可一被逼迫着醒來,再堅強的人也将痛苦地哭嚎。

不!那許久不見的聲音終于又回到亞科夫腦海中。

你要活下去!你要醒過來!那聲音用與亞科夫一模一樣的嗓音命令道。

亞科夫在夜裡拼命地逃,海浪的聲音越來越近。他張着嘴,凜冽的空氣直直灌進他的喉嚨,雪粒冰涼地割他的舌頭。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瞧見一艘羅斯人的商船在水上行駛,火光在桅杆上隐隐閃爍。

“我是個自由人!”年輕的奴隸用他的母語吼叫。“救我!”

他跪倒在岸邊,四肢伏地,好似在崇敬禮拜世上最為高尚的神靈。一個年邁神父帶着侍童,在船上向他喊話。

“你是個基督徒嗎?”神父謹慎地問。

亞科夫一愣,他擡起頭,舉起手心中血迹斑斑的枯枝十字架。“救我吧!”他嘶啞地說。“就如上帝拯救他的子民,行善事吧!”

“這船是去諾夫哥羅德的。”船長從神父身後行來。“你願去嗎?”

“我願去。”亞科夫說。“救我吧!”

在亞科夫的記憶中,他從未哭泣過。可此時此刻,他蜷縮在甲闆上無人瞧見的角落中,淚水奪眶而出。這淚水不為神靈而流,不為自由而流,不為傷痛而流。他認為一個堅強的男人從不該哭泣,可他忍不住流淚。他僥幸又罪惡,冷血又感性,清醒又盲目。他想,此生往後隻為自己而活,再不信任何冠冕堂皇的假話,再不受任何人絲毫的剝削與奴役。他甯願放棄一切溫情與快樂,也不願再回到謊言與壓迫之中。他要做最痛苦的獨醒者。他隻得踩踏在無數的屍體之上,隻得親自背起沉重的包袱,隻得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從此之後,他再不哭了。

太陽正從東方緩緩升起,船帆的影子離開了他。一個新的、冰冷的黎明到來了。

亞科夫在海浪聲中沉沉睡去。他頭一次發現,睡眠如此安詳而甯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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