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聽,别丢了神。”舒梅爾清了清嗓子。“從前有個猶太人。他路過一家村莊,那的人家戶戶養鵝為生。于是他想買隻鵝來吃——可村民見他是外來的,竟将原賣70的鵝擡價到100才肯賣他。于是,他便想出一個好主意來對付這群可惡的刁民。
“第二天,他去村子裡,說自己要以200一隻的價格,收購100隻鵝。”
亞科夫不由得打斷他。“蠢貨。”他撇着嘴。“這不是叫村民占了便宜?”
“還沒講完呢!”尤比氣沖沖地将混了精油的皂角粉抹在他頭上。“後面才有趣。”
“正是如此,請聽完再做評價。”舒梅爾不滿地抖着腳。“村民也覺得這是天上掉下的餡餅,他很快順利買走了100隻鵝。第三天,他又回來,說村裡的鵝品質極好,要以500一隻的價格再收購100隻鵝!”
亞科夫的困惑不減,但他閉上了嘴,免得泡沫濺到他舌頭上。
“當然這也十分順利。村民們不止覺得他是個傻瓜,還認定自己的鵝果真品質極好。第四天,不出所料他又回來,還說自己有了一筆大訂單,要以1000一隻的價格,收購1000隻鵝!隻不過數額巨大,他要再過一天再來采買,勸村民們趁早準備。
“村子裡哪有那麼多鵝?可人人都想賺這錢。于是,他喬裝打扮,叫人認不出自己,将前兩日購買的所有鵝運進村裡,以800一隻的價格出售。
“果不其然,哪怕800一隻的天價鵝,也被村民一搶而空。從此,他再沒出現在這村子中。
“亞科夫,你來算上一算。短短一周,此人賺了多少錢?”
這算數問題叫血奴厭惡地閉上眼睛,胡須和頭發上滿是皂角的澀味。他浸入溫泉中,洗去臉上的泡沫。“…我有個問題。”他抹去臉上的水珠。“那是村子,這是君士坦丁堡。那猶太人能從村子中消失,你們難道再不想在君士坦丁堡過活,不怕人人喊打?我們有正當生意不做,做這幹什麼?”
舒梅爾恨鐵不成鋼地長歎一口氣,搖起頭來。“我就說,告訴他他也聽不懂。”
尤比聳聳肩。“不過說實在的,我聽明白也費了不少腦子…”
“快給我解釋。”亞科夫從尤比手中奪過柄大刷子。“我聽不懂,也是因為你們講的不夠明白。”
“你總還記得,我們是為了什麼才做這事吧!”舒梅爾憤憤抱起手臂。“我是因為士麥那的尼克斯嫉恨我們的生意,才出這對策!你也動一動那石頭似的蠢腦子,好好想一想,我們如果高價收購香料,會導緻什麼?”
“會導緻很多人在我的船前搶買香料。”亞科夫狠狠刷洗自己的後背。“我們還得花更多的錢買回來。”
“您瞧,要是在他面前擺張期票,沒準他就當作廢紙給扔了!”
“我已經識字,做不出那蠢事。”
“那你想想,輕飄飄一張紙,怎麼就值得白銀黃金?”
亞科夫又氣又急,再懶得理會可惡的猶太人。“他講不明白,你來告訴我。”他抓住尤比的袖子,浸濕了一大片布料。“你們打的什麼主意?”
“嗯…”尤比盯着他的眼睛。“我想,舒梅爾的意思是,什麼東西都可以值得白銀黃金。紙可以,鵝可以,香料也可以。而一旦價值白銀黃金,紙是否平整,鵝是否美味,香料是否襲人,就全無意義。
“我們花一些錢,叫香料不再是香料,價格飙升,變成了白銀黃金的代名詞,那麼真正要用香料的、像士麥那的尼克斯那種香水商人,便不再有做生意的本錢了。”
亞科夫松開他的手,沉進熱水中皺着眉頭思考了好一會。他忽然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石磚傳來,一下明白了“斬草除根”的含義。
“而所有的香料都在我們手裡。”尤比笑着瞧他。“無論想做成香水,還是買進賣出,提價降價,全憑自己喜歡。”
“我還剩最後一個問題。”亞科夫警惕地擡頭。“…就算故事裡的人,頭幾次買鵝,也要不少的錢。而你們要提價買空這所有的香料,哪來那樣多的錢?”
“你這不是會算數嘛。”舒梅爾繃帶下的半張臉露出笑容,似乎為同夥的開竅感到欣慰。“這便多虧尤比烏斯大人的人脈與能力。”他緩慢而恭敬地開口。“否則當然做不到這事。”
“别這樣叫我,舒梅爾…”尤比垂下眼神。
亞科夫皺着眉頭打量他們兩個。“你哪來的錢?”他不禁從水中赤裸起身,擋住尤比的視線。“是安比奇亞給的?”
“我沒再靠姐姐做任何事。”尤比卻頗為驕傲地擡起下巴。“錢是狄奧斐盧斯出的。”
亞科夫逼近他的臉。“他借給你?”血奴的聲音咬牙切齒。“他憑什麼?要什麼報酬?”
“我們隻是各取所需,平等互助!”尤比毫不退讓地直視那雙藍眼睛。“他的父親去世,妹妹又要出嫁。為了轉移财富,拿到更多的遺産,他必須将家裡的錢全借給我流通,才能叫我日後歸還于他一人,而非給他妹妹做了嫁妝,流于外人。”
亞科夫感到一陣微妙的寒冷包裹周身。他無話可說,将自己沉回溫暖的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