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日看到的畫面,卓曼的心裡還是有些難受,她停下步子,突然蹲下,摸了摸花壇粗糙的水泥邊。
黎越洋跟在她身後,見她這突然的動作,愣了一瞬:“怎麼了?”
卓曼仍舊蹲在地上,回頭看向她,一張臉在花壇邊的接地燈映射下清晰溫暖:“那天,我看到你蹲在這裡。”
黎越洋又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麼。
這是黎越洋第二次來到卓曼的小區,其實她已經不記得那日在哪個花壇邊蹲下,她隻記得那天心痛難忍,在卓曼面前要維持她的體面,出了小區門又要維持她大佬黎越洋的尊嚴,隻有卓曼家和外面的中間無人地帶,是她可以喘一口氣的地方。
對于上一次的矛盾,黎越洋已經不再糾結,歸根結底,是她先讓卓曼失望。
黎越洋走到卓曼旁邊,也慢慢蹲下來,于是她的臉便也落在花壇邊接地燈的映射範圍内,所以卓曼看清了她臉上的平靜與真誠。
“曼曼,我有一個不成熟的小想法。”
卓曼本是想與她好好讨論那天的事情,如果氛圍合适,還想向她道個歉。
可是黎越洋真誠起來太有影響力了,她堅定而溫柔地看向你,你很難拒絕她,也很難找回自己的話題。
“什麼想法?”卓曼輕聲問。
“你還記得,有一次我和你姐姐半夜躲着你在樓道裡偷偷吃炸雞,你發現了,氣得好幾個晚上都要去檢查樓道。”
這件事實在微小而遙遠,卓曼幾乎沒有什麼印象了:“你們高幾的時候?”又疑惑,“為什麼突然提這個。”
黎越洋覺得她皺眉困惑的樣子也很可愛,笑着幫她回答:“你不記得了。”
“我們活到三十多歲,人生有許多經曆、記憶,随着時間的流逝,能一直留在腦海裡的都是被大腦精挑細選的,”她将卓曼放在花壇上的手牽起,“時間會幫助我們删除與保留回憶,但是我們都是成熟的大人了。”
黎越洋學着卓曼之前的話,笑了笑:“奔四了。”又将卓曼的手面翻過來,細細擦去上面的灰塵與髒污,“我們可以成為時間和記憶的主人。”
她拉起卓曼的手擋在自己的眼前,又伸出自己的另一隻手擋住卓曼的眼睛:“曼曼,我們把那天的記憶删除吧。”
卓曼感受着眼睛上的溫度,也感受着手掌上的溫度,它們有着共同的溫度,它們都來自一個人。
卓曼并不怕複盤那天的一切,她的質問是客觀的,她的批評是過分的,她可以就着質問繼續探讨合理性,就着批評向黎越洋道歉,但在黎越洋的處事邏輯裡,她想要删除這份不算和諧的回憶。
卓曼覺得黎越洋有些時候幼稚,與她奔四的年紀不符,可卓曼又明白,幼稚是黎越洋性格裡最特殊的碎片,對于理性的感情也好,對于黎越洋本人也好,幼稚是一個可貴的縮小鏡。
縮小失去一個人的恐懼、縮小超出控制的感情、縮小午夜夢回的創傷,仿佛縮小,才能安全。
卓曼不忍心在這個時候逼迫黎越洋面對更尖銳的本質,如果這樣能使黎越洋感到安全,她願意在此刻給予黎越洋這份安全,她願意陪着黎越洋再向前走一走,和她一起去觸碰她自己都未曾探索過的、更加真實的内心。
卓曼閉上眼,睫毛掃過黎越洋的手掌:“好,删除。”
聽到肯定的回答,黎越洋将手緩緩放下,看着卓曼閉着眼,近在眼前。
她猶豫了會兒,克制住心動,露出個平和的笑容:“嗯。”
卓曼睜開眼,又被她專注的樣子迷得有些頂不住,顧左右而言其他:“為什麼還不放開我的手?”
卓曼看起來嚣張,實際總是容易害羞,黎越洋笑,又低頭認認真真地用大拇指摸摸她幹淨的掌心:“沾了灰,日行第二善。”
要不是現在蹲着不方便,卓曼恨不得再給她一腳。
嘴上說着為什麼不放開手,身體上卓大小姐完全沒有動作,黎總精明心細,自從知道卓曼心裡有她,在這種确定性裡便越發頭腦清晰,“膽大妄為”。
她絕口不提松手,隻率先站起身,又借着牽着的手将卓曼拉起:“小心。”
卓曼蹲的比黎越洋久,站起後隻覺得腿有點麻,便借勢靠在黎越洋身邊,彎了彎腿緩了會兒。
黎越洋不說話,安靜地站在原地等待。
卓曼偏頭看到她的笑容,不自禁的避開目光,然而低頭間又看到兩人交握的手。
黎越洋歪頭看她,耐心詢問:“好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