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在孫有儀的規劃裡,卓曼應當在這個階段踏實做好手上的業務,再逐漸滲透海盛,以此獲得絕對掌控權,而不是過早暴露野心,這野心的出發點甚至是來自一個孫有儀忌憚的人。
卓曼沉默了一瞬,平靜追問:“懷疑什麼?”
“懷疑我們當初的約定還能不能實現,”說到這裡,孫有儀也有些瞧不上自己的做法,難免悲傷道,“曼曼,你現在不需要我也可以完成你的目标了。”
卓曼聽懂了,所以孫有儀甯願讓徐家提防她,甯願讓她不要這麼早的接觸海運業務,這是卓曼之前從未想到的可能性:“有儀姐,你不相信我?”
她幾乎無奈了:“沒有你,我走不到今天。”
孫有儀撐着頭看她,大概是喝了點酒的原因,整個人懶洋洋的,顯得有些玩世不恭:“曼曼,我那時候為什麼沒有狠狠心,逼着你簽一個條款呢?”
為什麼沒有呢?孫有儀仔細回憶。
也許是孫有儀這輩子過得太順利了,放縱酒色,吊兒郎當,她在卓曼身上看到了她自己沒有的目标感與堅定感,以及面對生活和未來的沉着。
真讓人羨慕。
話說到這裡,孫有儀不再掩飾自己:“曼曼,你已經進入了生命的新階段,但我的生活還是那樣。我們當初談妥的合作關系,要怎麼繼續,現在在你的掌控裡。”
卓曼有點模糊地理解了這種複雜的感情,隻要孫有儀還能對她說這些,還願意抒發情緒,便不會上升到嚴重的友情危機屬性上,卓曼憋了會兒,還是沒忍住第一句話刺激人:“你現在像是個女兒長大,傷心痛苦的媽。”
孫有儀還在自己的心緒裡呢,乍一聽到她的銳評就想罵人,仔細一想,又驚人地覺得是有點那個意思,整個人彈起來:“我靠!”
卓曼被她吓了一跳,接着又笑歎道:“哎,希望你們成熟一點。”
沒有仔細想卓曼的“你們”裡還有誰,孫有儀獨自震驚了一會兒,才平靜下來:“我靠。”
從卓曼23歲到今年30歲,孫有儀見證了她一路的成長與變化,她是卓曼生命裡的貴人。
孫有儀和黎越洋一樣,她們見慣了爾虞我詐,人情淡薄,便以為世上的人都會在權力與利益的浸漬裡成為一個自私貪婪的人。
人性使然,卓曼沒辦法用蒼白的語言承諾什麼,孫有儀客觀的懷疑已經産生,但主觀的感情仍願意向卓曼坦白這一份懷疑,如今争取海盛的海運業務已經到了進退兩難的情境,卓曼心裡清楚,此時唯有迅速推進才是最佳的選擇。
卓曼湊近孫有儀,拍了拍她的肩膀:“有儀姐,現在也可以簽訂協議。”她笑了下,“以前我什麼都沒有,簽協議像是開空頭支票,現在的時機很好,一切沒有真正開始,一切又剛剛開始。”
孫有儀和卓曼的約定實在太大了,如果是幾百萬幾千萬的生意,孫有儀自然能放一點水,可這樣大的标的,她很難不懷疑,孫有儀轉頭分辨卓曼話裡的真心有幾分,卻在卓曼的眼裡找不到任何一點心虛,隻有包容與平靜。
孫有儀歎了口氣,點了點頭,又感歎:“曼曼,你會比我走得更遠。”
卓曼的性格裡有着江湖中人的爽氣與真誠,又有着大小姐的任性與自我,前者讓她廣結善緣,後者讓她不忘初心。
氣氛緩和下來,卓曼這才回到自己的訴求:“孫大老闆,以後我們真的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我要海運業務,你得多出點力。”
時也勢也,推翻過去的長期穩妥路線,集中所有可用的力量快速進攻,明白了卓曼打得算盤,孫有儀笑罵道:“猴精猴精的,能死你!怎麼不去找你的老狐狸去。”
老狐狸本狸在第二天早上就得知了徐廣華昨日見過孫有儀的事實,并不是她刻意打聽,而是徐廣華還沒有離開上海,又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了黎越洋剛剛抵達上海,便主動聯系秘書,邀請黎越洋去甯波實地走走。
遠舶收購的邀請郵件前兩天剛發送出去,黎越洋沒有第一時間回複,徐廣華想借遠舶搭上黎越洋這根線,同時拔除卓曼的影響力,是以這段時間密切關注黎越洋的行程與動向,想要多多聯系走動。
這樣的邀請如果是放在以前,黎越洋是看都不會看一眼的,邀請的人大多也很清楚,黎越洋不會有空的,多半隻是禮貌性地找個緣由問候一句。
但是如今不一樣了,因為卓曼,黎越洋開始認真考慮借此機會去一趟甯波的可能性。
如今局勢深陷,徐廣華一系列的騷操作将該入局、不該入局的人都攪進了局,他自負地以為主動将各方放在明面上是可控的制衡,想到昨晚在卓曼家看到的孫有儀,又想到半夜收到的卓曼的晚安信息,黎越洋覺得,徐廣華太低估卓曼,也太低估她和孫有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