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燈光中，胡舍其眼神複雜地看着王小妖，用帶着磁性的聲音，透着遺憾、期盼、希望、興奮和誘惑，悠悠道：“你甘心嗎？”

“我們與所有人一樣，上學、工作、結婚、生孩子。”

“我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過，忽然之間就老了。”

“我們的青春，我們的時間，我們的生活去了哪裡？”

“今天或許就是我們一生中唯一一次激情澎湃的日子。”

“等我老了，我會笑着與我的孫子說，奶奶年輕的時候也瘋狂過。”

王小妖的眼神中在酒吧五顔六色的燈光中漸漸地變化，忐忑不安，期盼又拒絕的神情緩緩消失。

她的眼中閃出一絲興奮和決然，湊近胡舍其。

兩人額頭輕輕相觸。

王小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輕聲道：“那就讓我們今天輕狂一次吧！”

燈光中，胡舍其和王小妖的眼睛中滿是五顔六色的光芒，以及為了青春無悔的決然。】

整個畫面完美，燈光柔和，遠景近景特色運用幹淨利落，兩個女主的表演層次分明，僅僅那眼神的變化就能秒殺梁影帝。

可惜以上畫面以及評價全是周渝的幻想。

周渝死死地盯着現實，深深地感受到了幻想美妙，現實殘酷。

攝像機前，胡舍其手腳有些發抖，盯着王小妖的眼神竟然找不到焦點，幹巴巴地嗓子用詩朗誦的聲音抑揚頓挫地大聲道：

“我們……與所……有人一樣上……學、工作、結……婚、生孩子……”

“我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過，忽然……之間就老了……”

周渝悲傷地看着胡舍其，結結巴巴可以理解，緊張嘛；聲音特别大，刻意拿腔拿調也能理解，新人演戲都這樣。

可為什麼“忽然”兩個字要重音和加快語速？

台詞“忽然”，就要說得又快又重表示“忽然”嗎？

你小學是怎麼畢業的？

更該死的是，為什麼你的面孔不斷扭曲？要是抽筋了就打自己一巴掌啊！

胡舍其深深地注視着王小妖，許久不說話，就在一群人等待胡舍其的下一句台詞中，她慢慢轉頭看周渝，親啟朱唇，尴尬無比，道：“導演，我忘記台詞了。”

周渝竟然歡喜了一秒鐘，與其他垃圾錯誤相比，“忘記台詞”是此時此刻她最能夠接受的錯誤了。

王小妖斜眼瞅了周渝許久，悄悄低聲對胡舍其道：“有一點演員的修養行嗎？導演沒有喊‘咔’，這戲就要繼續演下去！”

胡舍其眼中閃過一絲覺悟，身為演員，導演不喊“咔”就要繼續表演！

然後，她的眼神又悲傷了，我是真的忘記了台詞了，怎麼辦？

王小妖瞅瞅最好的朋友，嘴角勾起一絲自信的微笑，看我來救你！

她跳過胡舍其的台詞，直接上自己的台詞：“那就讓我們今天輕狂一次吧！”

周渝使勁地捂住肝。

王小妖的台詞倒是沒忘記，可是為什麼說話的聲音變得粗粗的，完全不像平時說話那脆脆的女孩子聲音？

那令周渝驚歎的大大的眼睛，單純的目光也不見了，隻有一張惶恐和做作的面孔。

這是搞毛啊！

王小妖盯着胡舍其，打眼色，看，搞定了！收工！

咦！導演沒有喊“咔”？

王小妖秒懂，繼續發揮演員的專業素養，深深地看着胡舍其，導演不喊“咔”，但是又沒有台詞，那就互相看啊。

胡舍其佩服極了，這才叫專業！急忙同樣死死地盯着王小妖的眼睛，導演不喊“咔”，那就看到地老天荒。

一群臨時演員個個敬佩地看着胡舍其和王小妖，專業！優雅！太優雅了！

周渝肝都疼了，專業個頭！

“咔！”

胡舍其與王小妖如釋重負，大口喘氣。

胡舍其歡笑道：“完美！忘記台詞照樣一遍搞定！”

王小妖用力點頭：“我們是影後！”

周渝沒忍住，大聲呵斥：“搞定個頭！NG！重拍！”

胡舍其與王小妖瞬間委屈了：“拍得這麼好，怎麼就要重拍呢？”

周渝肝又疼了，街上撿來的演員果然不靠譜，後悔！太後悔了！

她努力深呼吸，像是安慰胡舍其以及一群臨時演員，又像是安慰自己：“放松！都放松！演戲很容易的！”

“演戲就是騙人！”

“誰沒有說謊騙人過？誰沒有恨得牙都癢了，卻笑容滿面過？”

周渝高舉手臂，覺得自己有點傻，但是面對兩個不靠譜的女主演，以及一群不知道靠不能靠譜的配角，無論如何要鼓舞士氣。

“隻要大家拿出騙人的經驗，分分鐘就會演戲了！”

一群臨時演員的臉上浮現出了自信的笑容，不屑地嘲笑胡舍其和王小妖。

“導演說得沒錯，演戲就是騙人，誰沒有騙過人？”

“演戲都不會，廢物！”

“長着聰明面孔，沒想到有顆豬腦子。”

胡舍其委屈無比，問王小妖道：“我真的覺得自己演得不錯，為什麼導演總是不滿意，是不是我演技太好，被導演針對了？”

王小妖瞅瞅一臉肝疼的周渝和一群臨時演員，認真回答：“我也這麼覺得！”

周渝沒好氣道：“你們這麼會演，下一次好好演！”

胡舍其和王小妖大聲回答：“收到！”

周渝大聲道：“第012場，準備！”

胡舍其高高舉手：“等一下！”

所有人一齊看着她。

胡舍其冷冷地看着衆人，冷冷地道：“這是你們逼我的！”

她環抱雙手，緩緩閉上眼睛，然後一動不動。

周渝怔怔地看着像棵樹一樣一動不動的胡舍其，什麼情況？

許久，胡舍其睜開一隻眼睛，歪腦袋，又閉上眼睛，換個方向歪腦袋，周而複始。

王小妖好奇問道：“其其，你在幹什麼？”

胡舍其嚴肅回答：“我在等！”

王小妖問道：“等什麼？”

胡舍其更嚴肅了：“我在等腦海裡出現一個系統！”

“這年頭沒有系統怎麼當演員？”

“我腦海中很快會出現一個系統，要麼是琢磨我的演技，我可以在腦海中開辟虛拟場景，一個角色反複演一萬遍，直到我磨練出真正的演技。”

“要麼是拍了電影後根據票房賜予我金錢或者靈泉水，從此走上白富美道路。”

胡舍其活動身體，驚訝極了：“為什麼這麼久了，我還沒有得到系統？”

王小妖一臉的認真：“其實，系統已經綁定我了，隻要我好好演戲，我就能得到演技技能點，然後成為影後，開影視公司，簽幾百個影帝影後。”

周渝看着胡舍其和王小妖超級放松，滿嘴胡說八道，難道真的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天才演員？

……

“咔！”

周渝揉太陽穴，P個天才演員，想多了。

平時放松得不像女孩子的胡舍其和王小妖面對鏡頭立馬變得緊張無比。

就兩個女主幾句話的戲而已，這是NG了19次，還是20次？

但這其實很正常，路邊找來的臨時演員就沒見過在攝像機面前能夠保持鎮定的。

當年老謀子不也遇到了整個村子的人面對攝像機都不會說話走路，不得不讓攝像機空轉浪費膠卷，直到全村人習慣了攝像機的存在？

胡舍其看看周渝，又看看周圍冷冷地盯着她的一臉疲憊的臨時演員們，認真地道：“我第一次拍電影，太緊張了，再來一次，我一定可以順利過關的。”

王小妖握拳，就是這樣！

周渝已經再也不信說了百年一遇的超級演員了，決定先拍其他人的戲調解心情，兩個垃圾主演的戲份放到最後好了，沒得消耗了所有人的精氣神。

“先拍下一個鏡頭！”

一群臨時演員瞬間精神了。

一個中年男子傲然看着胡舍其和王小妖，一臉的雲淡風輕：“看着兩個渣演技的人演戲簡直就是折磨。”

一個年輕男子冷笑道：“讓你們兩個見識一下真正的演技！”

一個老頭對着胡舍其和王小妖呵斥道：“睜大眼睛盯着我們怎麼演！好好學！記筆記！”

周渝微笑點頭，先拍其他人的戲份果然是正确的，這叫先富帶動後富。

胡舍其臉色發黑，NG了二十次，再傻也知道自己絕對沒有一絲表演的天賦了。

瞅瞅一群臨時演員準備打臉自己，她握緊拳頭，眼角含淚，一股火熱的靈氣從天靈感進入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靈力。

胡舍其擡頭看房頂，聲音中滿是激動和驚喜，顫抖着道：“我悟了！我真的悟了！”

周渝驚喜地盯着胡舍其，真的悟了？

胡舍其帶着“朝聞道夕死可矣”的覺悟，大聲道：“怪不得有這麼多明星隻會嘟嘴瞪眼睛！”

“不是TA們沒有騙過人，不是TA們不會假裝。”

“而是被巨大的燈光照着，被攝像頭拍攝着，被幾十個人全程圍觀，還要假裝談情說愛你侬我侬實在是太尴尬了！”

胡舍其的聲音中滿是真理，古往今來，前世今生，人情冷暖，世态炎涼，盡在她的眼底。

人生在世，誰沒有撒謊騙人過？誰沒有虛與委蛇忍氣吞聲過？誰沒有戴着面具假笑過？

是個人就會騙人的，是個人就會假裝的。

可是謊言那是在别人都不知道真相的時候才能自然而然地說出口啊，在無數人死死地盯着，在無數人都知道自己再說謊，再假裝的時候，怎麼可能自然而然呢？

胡舍其緊握拳頭，宛如站在宇宙之中，星艦從她的腳底飛過，銀河打着轉飛向遙遠的黑洞，大犬座矮星系爆炸的光芒溫和又刺眼。

她的聲音就是真理：“那些明星不會演戲，是因為他們臉皮不夠厚啊！”

王小妖堅決拆台：“你一定搞錯了，就沒聽說過那些不會演戲的明星臉皮薄的，快重新悟道！”

周渝默然轉身，自己竟然會認為一個第一次拍電影，NG20次的演技渣渣能夠忽然領悟超級演技，一定是病了，回學校後必須喝一杯闆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