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了許則易多年,就算火燒眉毛,危機四伏,他都是脊背挺直,遊刃有餘的許總,做他的下屬,非常有安全感。
這一次也是,面上看不出任何問題與毛病,林洛卻覺得他的許總,已經在搖搖欲墜破碎的邊緣。
像南方寒冬臘月飄落的雪花,還沒有接觸到地面,就化成了水珠,消散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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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不到,談最趕回家。
和之前很多次一樣,他輸入那個讓他熟悉又讨厭的密碼170421,所有數字輸完,電子鎖屏幕上跳出鮮紅密碼錯誤的提示。
許則易把那個很重要,無論說了多少次都不肯改的密碼換掉了。
“……”談最盯着門鎖,心情複雜。
停頓片刻,談最摁動門鈴,隻等了一小會兒,許則易過來開門。
他像是沒看見談最一樣,轉身往裡走。
談最随手帶上了門,跟在許則易身後,一直到客廳。
“哥哥,我……”談最看着坐在沙發上喝酒的許則易欲言又止
他知道以許則易的性格,大概不會和他撕心裂肺的鬧,讨要說法。
可越是這樣,談最心裡越拿捏不準,越慌。
談最目光緊随許則易,一秒也不坑放過,想等他先開口,可許則易坐在沙發上喝酒一動不動,一點想和他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寬闊的空間裡,寂靜的可怖。
談最環顧四周,想給自己找點事做,緩解此時此刻不知所措的心情。
許則易家中很幹淨,并沒有什麼可以做的,在掃到島台上的破壁機,談最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逃一般的轉身去廚房給許則易榨喜歡的橙子汁。
談最從冰箱裡拿出三個橙子,切開的一瞬間,橙子的果香瞬間彌漫開來,又一塊塊放進破壁機裡摁動開關攪打。
破壁機發出巨大的噪音,橙子在攪打中逐漸變成琥珀色的橙子汁,晶瑩剔透,散發着誘人的光澤。
空氣中是纖維和橙皮的香氣交織在一起。
談最盯着破壁機出神。
“别管破壁機了,我們談談。”
破壁機噪音太大,談最剛剛沒有聽見許則易過來的動靜,他突然出聲,談最被吓一跳猛地回頭。
許則易臉色一片蒼白,那雙布滿閃爍星辰的月牙眼一片暗淡失去原本盈盈光澤,眼底的水光被他強行忍下去。
談最心頭一緊,好似被人遏住了喉嚨,根本無法呼吸,他張了張嘴,吐出來的字,如同蚊子的聲音,低到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為什麼?”許則易語氣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别。
破壁機停止工作,煩人的噪音消失,許則易的‘為什麼’,清晰可聞,如同重重的雷鼓聲,重重敲在談最心上。
談最顫聲道:“我……”
他說不出任何理由,長這麼大,他第一次有了驚慌失措、百口莫辯的感覺。
許則易心底早已血肉模糊,他強撐着揚起一個笑意,“談最,我不明白,按理說,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你怎麼就和我過不去。”鼻腔裡一片酸楚,他深吸一口氣道:“戲弄欺騙我,讓我的電影接二連三出現問題,難道是因為我和郁止停長相深似,而性格截然相反,惹到談大少了?”
談最盯着他沒說話,從他閃躲的眼神裡,許則易已經知道了答案。
所有克制的情緒,在這一刻,如同被扯壞的手串,珠子噼裡啪啦四散掉落,再也控制不住。
許則易指着門口:“談最,我不想看見你,現在請你離開。”
談最伸手抓着許則易的手,顫聲道:“哥哥,剛開始我的确,想……”戲弄,想給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誰才是說了算的那個人。
可現在這樣的話,談最說不出來。
停頓片刻,談最繼續說:“我沒有要毀掉你電影的意思,那也是我的電影,我隻是不想你離開,想我們和之前一樣。”
明明隻是想和許則易像之前一樣過着平凡又普通的日子。
無論什麼時候,隻要他回過頭。
總是能看見許則易,隻要對上他溫柔含笑的模樣,就能讓他漂泊的靈魂有歸處。
但不知道為什麼,事情和脫軌的火車一樣,每一處都不在他掌控之中。
談最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決絕的許則易回頭,隻好采用這樣的手段。
“談大少爺天之驕子,高高在上,向來都是别人求你,讨你歡喜的份,哪有你委屈求全,求别人。”許則易笑了笑,自我嘲笑道:“你所謂的挽留,是怕自己輸掉賭局的挽留,我說得對嗎?總不能是你愛我。”
隻要想明白,從始至終不過是談最的一場賭局,那他所有的不合理與矛盾都有迹可循。
而他替談最找得所有理由,現在想來都顯得那麼可笑與可悲。
他許則易到底是多缺愛與關心,為了那三萬塊,對談最念念不忘多年以至于将自己弄到這種難堪的境地。
談最無從辯解,他不想失去許則易隻想穩住他,兩人不要分手:“不,哥哥,挽留不是因為怕輸掉賭局,是……是因為我愛你。”
曾經很想從談最嘴裡聽到的話,現在聽到了。
許則易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或許他的喜歡,也隻是穩住他。當然,喜歡,或許可能是喜歡的,喜歡他和一個二百五一樣等着他,喜歡和他睡,做到郁止停不可能做到的事。
對上談最深情的視線,許則易心裡蒼涼加倍。
他總覺得自己目标導向非常清晰,可他現在發現,談最才是那個目标導向非常清晰的人,為達目的,哪怕連深情款款都能演出來。
演員的信念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他們可以分清戲内戲外,入戲時,深情款款,可以對一個看不上,甚至讨厭至極的人,做出深情的真情流露。
一喊停,迅速抽離所有情緒,分清現實。
許則易低低笑了兩聲:“愛我啊~談最,這樣的話,你自己信?!”
談最:“哥哥,如果我鐵了心,想要赢,怎麼可能隻是電影?”
“好。”許則易微微颔首,聲音極其冷淡:“我問你,《破忌》是你的挽留,《未完待續》呢?但凡你考慮一下我,你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談最抿着唇,沒有說話。
許則易撇過臉不去看他:“走吧~我不想看你。”
談最伸手将他圈在懷裡:“哥哥,我想要你,隻想要你,我們還和以前一樣好不好。”
“放開我。”許則易從他懷裡掙紮脫身出來。
談最再次抱住他,“哥哥,你聽我說,這件事是我對……”
“啪——”
許則易重重一個巴掌甩在談最臉上。
他的話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