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鳴不語,氣息漸微。
看着徒弟如此痛苦,鈞行仙君勸道:“雍鳴,師傅知道你心痛,已存死志。”
他為徒弟擦着眼淚,看着無神鳳眼,勸慰。
“你要接替時祺完成使命。妖神隕落,萬妖悲戚,妖界動蕩。三十三天亦為之搖晃傾斜,你要接替她成為新妖神,穩住妖界。”
雍鳴神魂愈發悲怆。
這哪裡是他接替使命,分明是她為自己找退路。他神魔之子身份暴露,魔界不容,神界不接納,又隐藏身份在昆侖學藝,為仙界不齒。
六界何處是他歸宿?
所以她給自己創造一條璀璨前程,執掌妖神令,成為萬妖之主,從此無人再敢欺他。
“妖王。”
即使時間已過萬年,書妖仍記得平息妖界戰亂後,那人衣衫凜然,銀絲飛舞,俊顔如冰。
他坐在王座之上,俯看衆妖,嗓音沉寒糾正稱謂:“妖王,我非神。”
它混在隊尾隻覺得他巍峨如山,端肅厚重,特别給妖安全感。妖界混亂千萬年迎來雍鳴統治時期,至今已有萬年。
“妖王大人……”書妖趴在文字間默默窺探雍鳴好幾日,見他自龍舟賽歸家以後,便在窗前呆坐,神魂哀戚,不知在想什麼。
又好心再喚:“大人,您不治傷麼?”
雍鳴從悠遠記憶中抽回思緒,他似是終于找回一點力氣,說:“你去把我乾坤袋拿來。”
書妖從挂畫之上,把乾坤袋圖樣扒下來,拖到他身邊。
雍鳴把其内物品全部倒出,書妖好奇湊近,以為萬妖之王加昆侖山神應該法寶無數,哪知竟隻有一枚紫青色小葫蘆孤零零躺在案幾上。
這……未免也太窮了!書妖啧啧稱奇。它還有一枝筆兩本記事簿呢。
“不知你,還能不能見到原本主人。”他手指細細摩擦葫蘆,低聲自語,說:“我這次怕真是山窮水盡。”
葫蘆裡飛出一道幡,招展之下有黑白符文遊動,它似感受到主人悲傷,繞着他旋轉數圈,而後貼在其臉頰,姿态親昵。
書妖目瞪口呆,他自是認出,這就是傳說中妖族至寶,妖神令。雍鳴就把它随便藏在一副挂畫内,也不怕别人來偷。
不過,即使拿到妖神令,沒有人蛇之氣也無法使用。
雍鳴這幾日思考驅魔之法。
他無法确定魔魂身份,不知它到底是誰殘魂,因何目的到此。因此無法直接通過探查來處解決它。他可以去請教寒離,但那人根本不信自己。
“雍鳴,莫哭,莫要難過。”纖纖玉手冰冷擦着兒子眼淚,寒晶安慰他:“莫要挂念阿娘,更不要去尋我。我希望雍鳴好好長大,做一位頂天立地澤被蒼生的神明。莫要學你阿爹。”
“阿爹,定會去找你的。”一定也可以找到。
“他若死自是可以再見我。”輕柔女聲決絕冰寒。
遍尋六界萬年不得,即使寒離不經常發狂挂在嘴邊喋喋不休,雍鳴早已知曉娘親已死。竟是連魂魄也無,就如同後來……為他燃燒神魂獻祭複生的時祺。
她們,是他此生摯愛,亦皆為他而死。
一滴神之淚,劃過蒼白神顔,滴落在符紙上,書妖眨巴着線條眼,欲擡頭細看,卻“啪”被拍進書冊間。它遊在文字間還在默默吐槽。
哎,男兒有淚不輕彈麼!它能理解。雖然他戰功赫赫法力高深,但他也不想被人看見脆弱一面啊。
妖王癖好之一:偷偷抹眼淚。
大象街粥鋪白日五彩神光乍現,瑞映千條。
小黑貓白日入夢酣睡香甜,感受到氣息猛然翻身躍起,矯健黑影幾個奔跳之下竄上屋檐。
幡動萬妖聚,其上符文遊動,以它為陣眼,正在向六界衆妖發出诏令。
“這就是妖神令麼,果真不凡。”随着懶懶妖媚嗓音感歎,一隻小手輕輕撫上小黑油亮皮毛,一副溫柔憐愛異常模樣。
黑貓驚訝炸毛之下,就看見麗顔陰森森,薄唇笑開,似乎露出尖尖獸牙要吞噬它。
“小東西,你們……大王,他诏令是何?”
魔魂是魔,自然無法窺探妖族秘法,但它實力強悍,捉一兩隻小妖問問還不容易。雍鳴如今已經不想隐瞞身份,行事高調起來?
小黑懼怕它,見它走神張開貓嘴用盡全力咬在她胳膊上,趁她吃痛松手,飛快逃竄。
“不要……不要殺它。”方時祺神魂在悲泣,艱難抵抗魔氣侵蝕。
“哼!”魔魂遠眺看見黑貓在巷間奔走,就那速度抓抓左鄰右舍老鼠還可以,妄想從它手中逃脫,可笑!
它氣道:“它咬我,很疼,還在流血,你不知道麼!”
“我,感受……不到疼。”她掙紮着艱難開口。
“人不給殺,妖也不給殺。”魔魂很是不滿嘟囔道:“我是魔,我不作惡難道要去懲惡除奸嗎?”
方時祺神魂精力不濟,抵抗不住魔氣,再次昏睡。
小黑貓耳平扯心有餘悸奔到粥鋪,正打算躍上窗戶,卻見魔神沖它森然一笑,吓得它小小身體一抖就要從窗邊摔落。
清瘦大手拎住它脖頸把它提進屋内,它四爪僅僅抱着那人衣袖眼淚婆娑。
雍鳴一邊輕撫安慰吓破膽子小妖,一邊靜坐沉思。
驅魔,化煞,除邪,淨化始終是可行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