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烙印在方時祺腦海,一直是最殘忍噩夢。
盡管當時她隻有六歲,卻記得詳細細節。
他們在父親友人所居别院吃完早食準備回去,名貴藥材堆滿馬車。
臨行前那人再三叮囑父親閑來無事不要虛度光陰,多作些畫,主要是一定得送給他。
父親被他念叨不勝其煩,答應每月送一副給他。
“回去仔細挑選幾幅當做答謝給人家送去。”姜葳蕤心裡感激已經在思考送什麼回禮。
“嗯,”方京墨敷衍着,對閨女說:“讓時祺畫幾幅狸奴撲蝶圖贈與他好了,感謝他幫忙尋找藥材。”
“哈哈,可是爹爹,你不是說我畫的貓幹癟枯瘦,像是半輩子沒吃到老鼠一樣麼,特别磕碜。”
方時祺覺得評價頗為貼切,她年紀小手腕力道還不足自然畫不好。
“是麼?”方京墨都忘記如此調侃過閨女,他說:“那等你長大了再畫好了。”
“夫君,你這樣太……”
危機發生時,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父親感知到危險将她與母親護在身下,巨石從天而降,壓塌馬車棚頂。
父母當場斃命。
她夾在父母屍體中間,懵懂不知發生何事,隻記得滾燙鮮血噴滿她臉,她想推推阿爹卻發現自己身體劇痛,胸口肋骨斷裂。
護衛來不及呼救反抗皆被滅口。
兩個中年男聲出現。
“你控制好落地點行不行。”低沉男聲抱怨。
“哈哈,對不住。”谄媚尖細嗓音陪笑着:“下次注意。”
“去把那個女童拖出來。”那人又吩咐。
“好,您等着。”碎裂馬車遮擋物被粗暴砍開,黑色長袍其上,她看到惡毒陰森一雙渾濁老眼死死盯着她。
拉住她發髻,也不在乎她疼痛,直接要将她拖拽出去。
父親大手之前攥着她小手正為她取暖,這會還正無意識握緊。
“死都死了。”黑袍人不耐煩嘲諷,未做停留直接揮劍砍下。
拖着她發髻,直接把她扔在冰冷地面。
疼得她兩眼發黑。
“阿……”爹……
她看着那隻斷臂,喉嚨堵塞發不出聲。
“幸好還活着,死了取出心髒,藥效可是會降低。”這人着藍色袍服,看她還活着,對于差點把她砸死的不滿,稍微減輕一些。
鋒利匕首劃開她染血棉袍,瘦小身軀暴露在冰冷空氣裡,女童滿臉血污,肋骨折斷,宛如待宰羔羊,沉默等待被抛開胸膛。
男人舉起匕首看準位置用力刺下,利刃劃開皮膚,像遊魚被刨開胸膛。她胸口劇痛,嘔血不止。
粗糙大手伸進胸腔翻找,驚奇道:“她……居然沒有心!”
“什麼!”黑袍人湊近觀看,也是詫異:“你看,刨開胸膛,她竟還沒死。”
兩人對視一眼,藍袍男人嫌棄血污,邊收拾自己便吩咐:“把她打包帶回去。”
言語冷漠,仿佛她不是人而是一塊死肉。
“可是,師傅要的是至陰之體心髒,這人……”黑袍人遲疑問。
“無心能生,這具軀殼也是玄妙,帶回去。”藍袍人命令。
“好的。”
身體連同父親斷臂被随意包裹,她痛感麻木,已無知覺,可意識卻清醒。
黑袍男人倒提着她腿,鮮血滴答滴答順着她頭皮流淌,形成一條曲折血線,記錄行走痕迹。
二人施法正要離開之際,強悍威壓突然覆蓋這邊區域,兩人身體頃刻被定住,動彈不得。
颠倒視線裡,她看見一位消瘦軒昂男人,仿佛自另一個世界走來,幽香環繞,幾步之下走到她身邊,身形已化作普通孩童模樣。
他抱住自己。
視線恢複正常,她瞧他稚嫩鳳眸殺意凜然。
他先為她治療傷口。
劇痛随着溫和力量被撫平消散,她抱着父親斷臂,淚眼朦胧,已無法發出聲音,身體顫抖抽泣,隻無聲落淚。
兩個男人被束縛住恐懼盯着他。
他們看到他出現以及為女童治療全過程,法力深厚,不是他們這種拙劣術法可比。可他面目普通,出現之際似乎還身受重傷。
男童沒有給他們辯駁機會直接施法搜魂,強壓之下二人神魂俱碎。男童已經獲得自己想要信息,直接驅散他們神魂,身體碾成齑粉。
方時祺靜靜看着他做完這一切,終于出口,哭問:“你這麼厲害……能救救我爹爹娘親麼?”
“他們生機已散……”他停頓下,又說:“我無能力起死回生。”
“那你能把我爹爹手臂接回去麼,他最愛畫畫,沒有手怎麼畫呀。”
“可以。”
“還有我阿娘的臉,能變回原樣麼,她那麼美……”她看見母親整張臉血肉模糊一片,早不辯形狀。
“嗯。”他應。
“你……你是誰,為什麼救我。”她從未見過他,而且他好像很厲害,憑空出現,殺死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