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軸安靜躺在書案邊上,應是剛剛雍鳴随手放置。她将它展開,挂起。學着妄念樣子,徑直走進去。
身體穿過一層結界,來到卷内。滿地齑粉,已被雍鳴清理幹淨。狼藉不見,隻剩一間空蕩屋舍。
空曠靜寂,微暖舒适。她脫掉狐裘,隻着單衣未覺寒涼。
方時祺打量半晌,走出來,雙手拿着卷軸端着它徑直接走向書案,二者接觸瞬間,整張紅木雕花厚重書案憑空消失出。
書案寬大木料沉重,僅靠自己無法搬動,這樣正好解決。
嘗試此法可行,她露出滿意微笑。
收拾幾樣茶點,重新進去。梅蓮二妖尾随而入。
提筆研磨,接着将之前想法一一續寫。
方時祺這邊一個人忙得不亦樂乎。
前院正廳方伯輝正領着雍鳴認人。
方伯輝交友甚廣,學子衆多。
廳内幾桌,官至三品大員者已有數位。梅山縣令一邊暗自擦汗一邊恭敬在側陪酒。
今日婚宴可算是認識到方老爺子風光,過往那一點輕慢之心此刻全消。暗自慶幸自己并未做出太過出格之事,惹方家記恨。
方家即便最後隻剩方時祺一個孤女,亦不可小觑。背地裡那些蠢蠢欲動妄想謀财害命宵小之徒,盡快收起歹心為妙,免得落到屍骨無存凄慘下場。
院内賓客多是尋常鄰居以及書院學子,由管家引着雍鳴一桌桌敬酒。
姜乘南本在狐朋狗友那桌吃得正開心,被父親催來陪同在側。他今日操勞一整天本想犒勞一下自己,最後還要為雍鳴擔心。
姜父言姑爺寡言憨厚,讓姜乘南替他擋着點酒,以免雍鳴喝醉耽誤良宵。
“你哪裡需要我來擋酒,”姜乘南小聲嘟囔着,不滿道:“凡酒喝上幾池子也未能灌醉你。”
父親不明情況真是多慮了。
雍鳴看他面色酡紅,已有醉态,說:“伯父是在憂心你。”
他伸指在姜乘南眉心一點,一點清明無聲無息沒入識海,讓姜乘南因酒上頭有些發懵的腦海頓時一片清明。
虛軟散去,身體頃刻間輕松不少。他朝雍鳴感激一拜,爽朗道:“多謝,妹婿。”
妹婿?
雍鳴聽到這個稱呼怔愣一瞬微微恍神。
姜乘南看他整個呆掉,嘿嘿一笑,拿隔壁肘子撞撞他:“瞧你那呆樣,高興傻了吧。”
這會兒高朋滿座,衆人推杯換盞好不熱鬧。在姜乘南眼中,站在塵世喧嚣内的雍鳴此刻仿佛退去過往清冷端重,沾上幾絲煙火氣息。
新婚大喜,神明如同凡夫俗子一般,會為一個稱呼變化暗自喜悅。
姜乘南抱臂,單手揉着下巴,似在深思熟慮,隻是話一出口便暴漏他纨绔本性,他說:“這樣我以後可以借着神明名号飛升啊。”
“雷劫時,我可以叉腰指天無所畏懼,說,我是雍鳴神君妹婿,你劈我一個試試,哈哈哈哈……”
說完不待雍鳴反應,自己倒是先行笑開。俊逸身形毫無儀态,半挂在雍鳴身側,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妄想。”雍鳴聞言嫌棄推開他,砸下一記悶雷,打擊他道:“我與六界關系不睦,以後無論走至何處最好說不認識我,不然隻會被打擊更慘。”
姜乘南隻知雍鳴是大魔之子,神力菁純,道法高深,并不知他搜魂這些年與六界龃龉。聞言不禁懷疑真假。
還沒享受一回仗勢壓人呢,真相未免太過殘酷。
“原來其他五界也搞排擠那套?嫉妒你得天獨厚麼?”姜乘南無言。
傳說的神明清心寡欲,悲憫蒼生呢?到頭來竟都是一群道貌岸然僞君子麼?
雍鳴沒有告訴姜乘南自己才是森嚴道統之内異類,隻想他勿要因與自己關系反遭連累,還是劃清界限最好。
“修行道阻且長,你好自為之。”雍鳴好心規勸,提醒他:“萬萬不可幻想一步登天。”
姜乘南啞然,笑道:“玩笑而已,你怎麼還是這麼好騙。哈哈哈哈。”
真是說什麼信什麼,他好歹比自己多活萬歲呢,怎就這般單純呢。若是表妹在這兒,肯定不會上當。
依此可知,他們關系,表妹定然不會吃虧。這樣,他就安心啦。他那點子微弱術法,可不能為表妹撐腰,挑釁雍鳴。
雍鳴鳳眸一眯,擡手在他額頭一拍,收回法力。
姜乘南身體一軟,差點栽倒,堪堪抱住管家才穩住身形,欲哭無淚道:“妹婿,為兄知錯,求您垂憐。”
他在亂說什麼?雍鳴蹙眉睨他。
管家端着托盤跟在二人後側一步之距,隻見大郎君與姑爺嘴唇開合,卻聽不見二人所言。
他掏掏耳朵,覺得肯定是人聲吵鬧,拒絕承認年歲日漲,可能提早耳背。
“大郎君,您喝醉了,奴派人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