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容自己刻意造作,徒惹父母憂心,實數不孝。
身為師門二弟子,理應承師傅意志,除魔衛道,匡扶正義。可他一氣師傅诓騙,二不願信師傅占蔔。
多年來懶散度日,修為停滞不前,當真不該。
他想着,荒廢學業,不走仕途,使師對他傅預言不成,那表妹自也不會應言早夭。如今想來,當真愚不可及。
吾生有涯,荒廢大好光陰,實在該死。
他羞愧難當,掩面痛哭。聲音哀痛,似要将多年積壓愁緒,統統哭散。
直至書院下午進學終生響起,方才不得不止住。擦掉眼淚,真誠朝雍鳴一拜:“雍鳴,多謝。”
多謝你點醒我,多謝你護我表妹。
雍鳴颔首,受下他這一禮。
二人一如往常一般無二回到丁班。
姜乘南哭過後情緒平定許多,有力思考。他攤開書卷,問雍鳴:“難不成我阿娘私下找過時祺,請你當說客勸說我。”
兩人混在丁班,不思進取,年深日久,往日雍鳴充耳不聞窗外事,陪他胡鬧次數都屈指可數,毫無閑情管他們事。
今日主動出言點醒,令他震驚。
雍鳴斂唇。
姜乘南明明見他精緻薄唇開合,卻未聽清呢喃。
秋陽斜斜照入學室,鋪灑半屋斑駁光影。窗棂回字紋疊着搖曳樹影,搖擺不定印在半邊俊顔,另外半邊晦暗不明。
雍鳴似畫入卷似幻如夢,缥缈難尋,他一時恍惚。
很久之後,姜乘南透過時間縫隙,方聽清雍鳴當時所言,似是亘古歎息,言:“我時間不多了。”
日落月升,每日三餐往複。
月亮從一彎峨眉漸圓成一樽玉盤,時至月中。
十月十五,下元節,水官解厄日。
盛林書院今日休沐。
晨露未幹,風涼日微,方宅三位主人聚在正廳用早食。
節日餐點數盤,有一道麻腐包子是雍鳴所做。
方時祺昨晚拉着雍鳴講了半天梅山下元節習俗方才睡下,隻随口說一句麻腐包子味道不錯,不曾想雍鳴竟然特意早起做來。
她辰時起床,出乎意料未見雍鳴懸在床畔打坐,洗漱完問過圓善才知,雍鳴在廚房,
方府廚房仆婦一般寅時末起,準備主人早食。下元節祭祖,一應點心早早備下。新鮮蔬果仆從一早采買。
大家正有條不紊,各自忙碌時,姑爺來了。
他一襲玄色劍袖勁裝,系一根同色皮帶,玉石瑪瑙鑲嵌在上,矜貴非凡。寬肩勁腰,在一片涼薄夜色裡如一柄利劍破開黑暗悠然而至。俊挺身姿,一改往日溫潤儒雅,顯得淩厲迫人。
廚房一時靜寂。
打水男仆震驚,停下轉動軸輪,木桶陡然垂落深井,引得水花“嘩啦”四濺,發出一聲“撲通”悶響。在側仆婦愕然,手中水瓢“啪嗒”摔落,都未發現。
抱碟去院中清洗仆婦迎頭差點撞上他,差點跌倒。碗碟歪斜墜落,瓷器碎裂聲未響。他一手接住碗碟,一手拉住仆婦胳膊将人扶穩。
衆仆不覺松一口氣。
“抱歉。”雍鳴覺突然出現打擾大家節奏,表示歉意。
娘子進來愛美,不斷添置華衣美服。之前一時興起,可着圓善折騰,讓裁縫鋪子做了幾大箱。姑爺進門後,娘子又打扮起姑爺來。
盡管服飾款式顔色多變,穿着後氣質略微不同,可姑爺一開口,嗓音泠泠清潤如玉,還是秀雅君子做派。
衆仆回神忙搖頭,慌忙施禮。
“姑爺您不必一早前來,有事派小丫鬟過來吩咐一聲即可。”廚房管事趕忙走至他面前行禮,恭敬說。
“無事,你們不必驚慌。”雍鳴見他們緊張,輕笑安撫:“我來是為祖父和娘子做一道早食。”
仆從被他暖然一笑安撫,不由放松。
收到命令,盡管刻意忽視,仍不自覺忙裡偷閑偷瞄一眼。
富戶嫁女,為表孝心,為長輩做菜,也是應該。絕大部分不會親自動手,在側指揮丫鬟仆婦即可。像他們老爺,慣愛折騰吃食,其實是在指揮廚娘。小娘子更是從未進過廚房。
他們家情況特殊,不是娶媳而是招贅,姑爺是讀書人,常言君子遠庖廚,衆仆對他親自下廚表示懷疑。
廚房管事為防怠慢事後被管家責罰,一直随侍在側。
隻見那雙不染纖塵,本應握筆修長玉指,手法娴熟,慢條斯理,從磨麻子開始,活面,包包子,到最後燒竈蒸熟,無一絲錯誤與不耐,仿似做過千萬遍。
甚至欣賞他優美動作,簡直是一種視覺享受。心下啧啧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