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雍鳴回到方宅。
天地肅寒,狂風呼嘯,回旋撞到牆壁門窗,發出空寂“咚咚”響聲。
暗夜大雪傾蓋,簌簌飄落。
一祈院正房,地炕晝夜不歇燒着,生怕主人受一絲寒涼。
房内一片暖融融,空氣幹燥溫暖,混雜着女郎身上淡淡暖香,盈滿雍鳴鼻腔。
意外地,他沒聽到那絲細弱呼吸聲。
床上被褥整齊,空無一人。
雍鳴神念掃過找人,發現她在暖房,閃身過去。
方時祺瘦小身軀,宛若幼獸,蜷縮成一團,側躺在搖椅上,睡着了。半截小臂懸在椅外,一本書翻在手下。
雍鳴無聲閃至搖椅前。眼神沉沉居高臨下,望着她慘白小手片刻,方伸手握住,将她手臂塞進狐裘下。
随着天氣越來越冷,她身體情況漸漸糟糕。
白日陽氣旺盛還好一些,陰寒夜晚身軀整夜冰涼涼地,無論用什麼方式也無法将其捂熱。
靈魂深處,吞賊之魄,正日漸暗淡下去。她整個人似是一朵垂死嬌花日日枯萎,好像要凍死在隆冬。
廣袖一掃,明亮夜明珠光芒頓時暗去,隔着一架花牆僅留一顆照明。光影悠遠斑駁柔和,不至于影響女郎睡眠,又能恰到好處照亮地面。
而後,施法将滿屋破碎恢複如初。雍鳴坐在鼓凳上靜靜凝視女郎。
神明能于幽暗視物,無須任何光亮。他斂了所有氣息,生怕驚擾她美夢一般,如山靜寂。
方時祺一直戒備着,睡得不沉,生怕一放松心緒會一睡不醒。
那股冷梅幽香即使身處暖室,依舊清冷。清香悠悠入肺,撫平了她内心焦躁不安,使她神魂刹那清明起來。
是雍鳴回來了!
她暗暗想着,奮力掙脫疲憊,慢慢睜開眼。
室内昏暗一片,身前之人逆光而坐,勾勒出一方偉岸剪影。
方時祺揉揉昏沉睡眼,糯嗓輕綿暗啞,說:“你回來了?”
雍鳴見她坐起,半站起身,湊近扶住她脊背支撐住她。
“怎麼沒用暮食?”他問。
剛神識掃過時候發現花廳内已經涼透食物,猜測她可能沒吃東西。
“沒胃口,不餓。”
她已經吩咐圓善不必擺上來,看來小丫頭私下違背她意願,借此偷偷跟雍鳴告狀。
真是不乖。
軀殼沒有食物進補獲取力量,衰敗速度隻會更快。雍鳴認真問她:“你想吃什麼?”
似是她想吃龍肝鳳髓他也能為她尋來。當然,他确實有這個實力,可方時祺沒有吃妖靈心肝怪癖。
傍晚,她滿腹心事,膽戰心驚背着偷偷完成了一件大事,精神緊繃,哪有胃口。
忙完後依然心虛煩躁,一本書看了半天也沒平複下來,最後體力不支睡着了。
休息一番,氣力恢複一些,才感腹内空空。
“擺了什麼?”
日日喝藥,她口中發苦,吃什麼都沒滋沒味的,區别不大。
不過,未免他繼續啰嗦,方時祺決定吃點,堵住他的嘴。
雍鳴施法收去室内夜明珠遮蓋,光線頓時明亮。将圓桌從花廳移來,加熱食物。
方時祺神情倦怠,打起精神每樣用了一些,喝了半碗紅糖酒釀雞蛋。
女郎細腕纖纖,如一根營養不良樹枝,血色盡失地薄薄一層皮膚,裹着骨骼,縱橫交錯的血管,凸起地青筋。
因正端着湯碗,發力下越發顯得清晰枯瘦。
貓似地胃口,艱難緩慢進食。挑剔着,其實每一樣都不太想吃。巴掌大點青瓷碗,容量極小,卻是今夜吃得最多一樣了。
見她停下,雍鳴接過仰頭一口将剩餘甜湯喝了,清空剩餘食物,移走圓桌。
方時祺靠在椅内,輕笑望着他,問:“你一下午躲去哪了?”
“去了一趟瑤池,然後去冥界看了微笙。”
瑤池?
天地間隻有一處地昆侖瑤池,周圍靈氣充沛,池水冰寒刺骨。
方時祺聞言勾起唇角,不懷好意朝他某處暧昧放肆打量,灼燙眼神讓雍鳴尴尬側過身躲避。
方時祺可不願放過他。自後傾身抱住,下巴擱在他肩窩。
盯着他漸漸發紅耳尖,壞心眼親一口,在人羞憤站起前,忙撒嬌說着:“别動,我有點難受。”
這一招簡直扼住雍鳴命門,他果然不動了。
“哪裡不适?”
說着伸手扯下她手臂,探脈。
方時祺半邊身子挂在他背上,伸着一隻手認他探查。
她說:“吃多了,膩得慌,有點想吐。”
雍鳴建議:“我幫你紮一針。”
她立刻不假思索拒絕:“不要,疼。”
“紮穴位不會疼。”
“哦。那銀針太冷了。”借口脫口而出。
雍鳴明白她又在戲弄他,閉嘴不言。
真是個擅長忍耐的小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