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師兄你還有有救,千萬不要放棄治療啊!
陸淵隻想躺平,保持着這具傀儡身體的之前日常節奏,該吃吃喝喝,該洗洗睡睡,最大的困擾還隻是情傷。
但是看着對方那麼陳懇的表情,他準備扯開話題,“臨安鎮的事情怎麼樣了?”
“晧天盟說好像臨安鎮那個事情有異常之處,他們正派遣一支精銳小隊先去了胤朝舊都。”
天都城……胤朝…舊都,叛亂。
昭武王!
有什麼東西在拼命地想擠進陸淵的識海。
轟得一聲巨響在陸淵腦海中炸開,他雙眼發黑,頭痛欲裂,被猛地拖進一片黑暗。
這裡周遭一片靜谧,寒冷刺骨,沒有活物,宛若一口黑沉沉的棺材。
直到有什麼東西在他識海裡開口說話,開始細聲細氣,随即不安分起來,它瘋狂亂喊亂叫起來:快想起來,快想起來!你怎麼什麼也不記得!
快點!
快點啊!
它突然又陰陽怪氣地尖聲道:哈哈哈!想不起來想不起來!
叫着叫着,它竟撫掌大笑起來。
笑得尖酸刻薄,樂得前仰後合。
陸淵被吵的頭暈腦脹,額角青筋緊繃。他隻想找個支點,好讓自己不要就地倒下去。
他捏着眉心,語氣不善地擠出兩個字:閉嘴。
萬萬沒想到,這具身體居然會有心障!
心障大笑的聲音逐漸變緩,笑聲變得越來越低,直至消失不見。
忽地它的聲音變得遺憾而冰冷:來不及啦。
你們所有人都會死。
陸淵不顧孱弱身軀,他沒有再試圖在跟這個聲音說話,暴戾的氣息開始在他筋脈裡遊走。
随着神血的蘇醒,陸淵絲毫不敢怠慢,确保它破開心障,靈台清明,他才松了一口氣。
陸淵心裡不詳的感覺越來越重,他有個稍顯荒唐的想法:這具身體隻是個傀儡怎麼可能會有心障。
除非——
那是他自己的。
但他于百年前就已登天入道,堪破心障,又怎麼可能會帶着心魔而複生。
曙光已經在天邊顯露,穿透山間薄霧照射過來。林中的栖禽已經随着那初始的溫暖蘇醒,鳴叫聲在樹木枝頭間躍動滾落。
陸淵逆着光,神情晦暗不明。他站在演武場的邊緣,遊離于人群之外。
鳳池宗弟子看着貌似一直在發呆的陸淵,疑惑地問道:“陸師兄你怎麼了?”
陸淵如夢初醒般朝着那個弟子笑道:”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我自知修為不足,去了秘境也是拖大家後腿。”
弟子感動道:“我不怕,我可以替師兄打頭陣!”
陸淵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他将嘈雜的讨論聲抛在身後,朝着晨曦漸行漸遠。
輕風吹起他的寬袍廣袖,他大病初愈的身體顯得有些瘦削,在寬大的衣袍下空蕩蕩的,他身姿清越,緩緩而行,似是要乘風歸去。
熹光勾勒出陸淵高挑的身形,給他鍍了一層模糊的金邊。
不知道是誰小聲地說了一句:“陸師兄怎麼看着跟以前不一樣了……”
後山松濤洶湧,在風過後,又□□着枝幹,再一次杵在原地等待着狂風驟起,周而複始。
陸淵朝着自己住所方向慢悠悠地走着。
系統突然悄摸問他,【你跟陵川渡是朋友嗎?】
陸淵想了想覺得應該算吧。準确說是屬于出事了會互相撈一把的關系。
但這算朋友麼?有一段時間他們相處倒是不錯,後來長大了反而有些疏遠了。
陸淵重重歎了口氣,果然還是八字不合。
系統摸不着頭腦,【但是我看有人講陵川渡說你始亂終棄哎,這個詞不是形容伴侶的嗎?】
陸淵猛地瞳孔擴大,差點被自己口水嗆死。
他哭笑不得,“你在哪看到的?”
系統往回快速地翻看浏覽記錄,【是霜簡書局于天元三年出版的一本閑書話本,編纂名為春将晚。】
天元三年,是距今不到兩百年前。
陸淵對春将晚有點印象,他比自己小幾個輩分,看起來人很愛笑又很伶俐,但是沒想到他背地裡面都在編排這種東西。
系統繪聲繪色地讀起來:【……陵川渡看着林绛雪與陸淵的身影,兩人依偎在落花霞影之中,誰見了不說一句神仙眷侶。陵川渡面帶苦澀,睫毛輕顫,顯得有些脆弱,他仰着臉看向陸淵,眼角微紅,我見猶憐,語氣中帶着委屈,“師兄,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脆弱?我見猶憐??委屈??!
說的是他那個被邪祟捅穿了肩膀都能咬着牙不出聲的師弟嗎?
而且陵川渡壓根不會委屈自己,他一般有仇當場就報了。
陸淵覺得天雷劈他都沒有那麼驚悚,雞皮疙瘩利落地爬了他一身。
還有這什麼奇葩的邏輯啊?
要是論起始亂終棄,那不應當是林绛雪麼?
她才是陵川渡的有婚約的道侶啊!
陸淵感覺有點他有點懵。
上輩子他很少有時間去聽書看戲,因為他就沒有真正屬于自己的時間。
所以他竟然不知道老百姓喜歡看這種小話本。
他恍恍惚惚地一路回到自己房間。
系統有點遺憾地合上狗血的話本,不甘心地問:【所以你們隻是朋友嗎?】
陸淵躺回床上,木然地将被子蒙在自己頭上,悶悶地回答:“少看話本,腦子會變笨,你已經很不聰明了。”
系統氣急,它在沒碰到陸淵之前,也是單位裡的優秀員工好不好。
它警惕地說:【你可以不做任務,但是你不會阻礙任務進行吧。】
陸淵拉開被子,跟系統對視,“你什麼意思。”
他像是在詢問,但是說的是一個陳述句。
系統艱難開口:【你不會的……吧?】
系統膽戰心驚地看着陸淵遞給他一個神秘莫測的表情。
【你不會的吧,不會的吧?啊?你說話啊。】系統化身複讀機在陸淵頭上徘徊,它是真的很想下班啊!
陸淵盤算了一下時間,認為睡個回籠覺也不是不行。
系統悲憤:【你上輩子不是這樣的。】
你怎麼變成一個鹹魚了?!雄起啊,報仇啊,踹大反派啊,往死裡揍他啊。
上輩子……
陸淵眼神一暗。
上輩子驚人的天賦帶來的是無盡的責任。
他是一葉孤舟,漂來蕩去卻不自由。
所行之路兀長又孤獨,衆人推崇他如神佛,而他自己隻能踽踽獨行。
陸淵定定地看着系統,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肆意地癱在床上。
他說:“我累了。”
将背負的一切放下的時候,不是輕松,反而是難以言說的疲憊。
系統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聽見陸淵平緩的呼吸聲。
它絕望的燈都滅了,變成一顆不發光的球,心如死灰地躺在陸淵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