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被吓了一跳,他慢吞吞地爬起來,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發現黑暗角落處坐着一個人。
那個人随手揮了揮,房間裡的燭火跳了起來。
光亮驅散了他臉上的晦暗。
是陵川渡。
陸淵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他還以為是什麼入室搶劫的歹人。
“睡得好麼?”陵川渡問道。
不是那種“我在這坐着你居然敢睡覺”的陰陽怪氣,也不是那種“我馬上就取你狗命”的序言,他仿佛就是因為好奇問了一句。
陸淵捂着額頭,神情恹恹,他本身神魂未穩,還不是很清醒,他斟酌着開口,“……還可以?”
他觀察了一下陵川渡的臉色,沉思了片刻,覺得是自己沒有禮貌,獨自占據了一張大床。
于是陸淵往裡挪了一點,拍了拍身側的床榻,邀請道:“很舒服,你要躺上來試試麼?”
陵川渡被他說得一愣,随即他好像覺得陸淵提了一個不錯的建議一般,于是從座椅上起身,一聲不吭地站在了床頭。
他們之間距離,足夠他輕而易舉地捏斷陸淵的喉嚨了。
陸淵:“把燈滅了,謝謝。”太亮了的話,他睡不着。
陵川渡眼裡帶上一絲暴虐,自從陸淵死了之後,他就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脾氣,毀壞欲變成了血液裡流淌的污泥,一寸寸侵蝕他的理智。
他問道:“你在讓本座替你做事?”
要命。
陸淵從單手扶額變成捂臉,他剛才還半夢半醒的,在陌生的環境裡,看見了熟悉的人,不自覺地就放松了警惕。
現在覺得自己語氣過于熟稔了。
陸淵瞌睡走了大半,掀開被子準備下床,狗腿地說:“陵尊主您請,不要客氣,随便躺。”
陵川渡沒有說話,伸出食指抵在了陸淵的額頭上,止住了他的動作。他俯視着這張臉,食指從陸淵的額頭劃到下颌,好似在将一點一點地描摹着他的長相。
因為系統之前在容貌上面又加了分,導緻這具本來就照着陸淵上輩子面容雕刻的傀儡,更像陸淵了。
陵川渡突然又将手掌整個覆在陸淵臉上,手掌貼合着陸淵臉部的起伏,嚴絲合縫。
他通過掌心能感受到對方高挺的鼻梁,濃密的睫毛,濕熱的唇。
隻是,他現在不想再看到這張臉了。
陸淵莫名其妙被捂住臉,他看不見陵川渡的表情,遲疑了片刻,問道:“你……”怎麼了。
“閉嘴。”陵川渡說道。
被打斷話的陸淵老實地選擇沉默,兩個人就這樣奇怪的姿勢保持了幾秒,直到陸淵忍不住要說話了,陵川渡才将燭火滅了。
然後陸淵就看到陵川渡合衣默默躺在他的旁邊,陸淵有點搞不清楚他什麼意思,但這時候問問題就會打破這個莫名其妙的平衡,所以他也順勢躺了下去,還熱心地分了對方一點被子。
陸淵覺得陵川渡身上寒氣太甚,所以微妙地保持了不遠不近的距離,差不多過半盞茶的功夫,就要在他睡着的時候,被人推了一下。
“不許睡。”陵川渡躺着還沒有多久,就聽到陸淵逐漸變得平穩的呼吸,他心裡的煩躁無處發洩,自己還沒有睡着這個人憑什麼睡着,于是他想也不想地把陸淵喊醒了。
陸淵年少的時不是沒有被這樣對待過。
在九蒼城的時候,他和陵川渡兩個小孩非要看靈異志怪的書,然後倆人晚上被吓得瑟瑟發抖之後,選擇了抱團取暖。
最後因為他入睡總是比他師弟快,所以每次陵川渡都會把他弄醒,要他保證讓自己先睡着。
陸淵眼皮子在瘋狂打架,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
他半睡半醒中側過身,熟練地将被子給身邊的人掖好,然後跟從前一樣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别怕,别怕。”
陸淵聲音的越來越低,越來越慢,“别怕,師弟……”
最後他從自己的軟枕上滑下來,額頭抵在了陵川渡的脖頸處,沉沉睡去。
陵川渡瞪着空無一物的頭頂,表情冷峻,好似要準備掀翻屋頂。
他渾身僵硬地躺着,感覺到陸淵的頭發被細微的氣流掀起,蹭過自己的下颌,一隻手還不輕不重地搭在自己的肩上。
陵川渡神識悄無聲息地貼在陸淵頸側,附在陸淵鮮活、跳動的脈搏上,隻要他想,立刻能讓身邊的人在夢中死去。
但是對方有恃無恐的态度讓他想到了陸淵。
真正的陸淵。
所以陵川渡打算留他一命,畢竟秘境裡一個人着實有些無趣。
至于陸淵能不能活下去,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陵川渡嗅到陸淵身上有股淡淡的木香,香味像是自帶着困意,他在不知不覺中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陸淵醒的時候,發現兩個人以一個不是很端莊的姿勢糾纏在一起。
他急速後退,同時感覺自己後腦勺撞上了什麼東西,陸淵抱着被子,一幅被惡霸強娶的民女姿态。
“惡霸”陵川渡捂着下巴臉色不善地看着他。
我幹什麼了?我睡姿那麼差麼?
陸淵陷入深深地自我反思中。
當然秘境沒有給他太多反思的時間,因為房門被敲響了,外面傳來了侍女清脆的聲音,“世子,世子妃,醒了麼?該起了。”
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被女聲打斷。
陸淵還沒搞清楚兩個人的身份,但看見陵川渡臭臭的臉色,就知道這個祖宗肯定不會搭理人家,所以他清了清嗓子,“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