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川渡不知道樓下發生的一切。他正面無表情地看着跪在他身前的人。
“尊上啊!”夜通天嚎了一嗓子,然後接下來要說什麼他卡殼了,所以他又叫了一遍,“尊上啊!”
雖然不知道尊上很久沒有回百域魔疆在外忙什麼,但是他鬥膽看了一眼陵川渡臉色,尊上灰沉沉的眸子裡好像正壓抑着一團風暴。
陵川渡有片刻的無語,他擡了擡手,“起來吧,夜長老。”
夜通天麻溜地爬起來,然後又是一聲尊上要脫口而出,陵川渡及時打斷了他,“陸淵此人,是什麼身份?”
夜通天感覺脖子上的不滅燒得更旺盛了,頓時汗流浃背。
他抓耳撓腮,斟酌了半天,陵川渡有點不耐煩了,指尖點了點桌面,發出沉悶的叩擊聲,他掃了一眼夜通天,“有什麼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麼?”
夜通天被陵川渡冰碴子似的眼神一激,咕咚一聲又跪下了。
“尊上啊!”
“......”陵川渡被他煩得要死,這人長得陰毒駭人,看上去滿肚子心眼子,實際上啰裡吧嗦,說話半天都說不到點上。
夜通天長跪不起,“是屬下辦事不力,讓陸淵逃出百域魔疆的。”
“這個小人實在可惡,屬下一定将他抓住嚴刑伺候,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夜通天扒在地上,半天沒聽到回應,膽戰心驚地擡起頭,就看見陵川渡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壞了!好像回複的是個錯誤答案!
夜通天成功的抖成篩子,他絞盡腦汁思考應該說點什麼挽救一下自己的小命。
“我是讓你查他的身份。”陵川渡把玩着猙獰的鬼面,眉眼陰霾,但是語氣卻出奇的溫和,卻讓夜通天聽得恨不得一頭紮進地裡,“不是聽你說這些的。”
夜通天猛喘了一口氣,他突然意識到陵川渡并不關心陸淵在百域魔疆的所作所為,所以他小命還有救,“陸淵是本初三年記錄在鳳池宗外門弟子名冊上的,但是經過暗訪,找到一些已經不在鳳池宗的老人,有人說好像天啟元年就曾在鳳池宗見過他。”
本初三年距今二十年,而天啟元年……
是陸靈越神隕的那一年。
“你繼續去查。”陵川渡面色微動,猛得把夜通天一把從地上扯起來。“快點!從窗戶出去。”
他語速急促,眼裡閃過一絲慌張無措。
夜通天:“?”
他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嗎?
尊上,你啥時候回百域魔疆還沒說呢!
陵川渡看着夜通天半天不動,隻好自己親自打開窗戶,拎起對方扔出去一氣呵成。
陸淵推開房門,就看見陵川渡站在窗邊,似乎在認真地欣賞窗外景色。
隻是問題在于,他的客房并不臨街,外面隻有一塊灰青色的牆面。
“你在看什麼呢?”陸淵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口,順着他視線望去。
陵川渡默不作聲地看着夜通天的衣角消失在巷口,他關上窗戶,冷淡地吐出幾個字,“進來前不知道要敲門麼?”
理虧的陸淵沒什麼誠意的說了句抱歉。
他剛剛聽見房間有人說話,聽上去有點兒像他剛剛重生時,那個追了他幾裡路的魔修。
本想直接進來戳破對方的面具,但是他師弟警覺得像隻被驚擾的蝴蝶。
罷了,既然陵川渡想演戲,他就看看對方到底想做什麼。
“我來隻是想問問,你接的委托。”陸淵停頓了一下,“裡面有沒有提到死人。”
陵川渡見狀,知道陸淵那麼問肯定是有别的原因,他将委托函書向空中随意一抛,卷軸浮在半空緩緩打開。
“隻是普通的離魂之症罷了。”陵川渡撐着下颌,輕描淡寫道,“玄階任務一般不會死人。”
陸淵眉眼一彎,他笑得有些輕蔑,“晧天仙盟判定任務等級不是第一次出錯了。”
前車之鑒,害得白玉京小公子差點折在臨安鎮。
陸淵眼睛微眯掠過卷軸上的金字,“明潇潇,年二十,回香坊舞女,本月初七驚悸多魇。”
“田小瑩,年二十五,外來商販,本月初八通夕離魂。”
“安佳瑤,年十八,禮部尚書之女,本月初九神魄離體。”
……
“顧江璃,年二十三,雲繡坊女工,本月二十二日驚覺不寐。”
身份不同,年齡各異,除了都是女子,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雖說女子魂魄較輕,魂火屬陰,但這未免也過于多了。
這些女子除了當晚離魂之後,并無性命之憂,細看确實又跟店小二說的小鏡湖浮屍沒什麼關系。
陵川渡看着陸淵沉默了許久,不由覺得這份委托有什麼隐情,不免也正色起來,“有什麼不妥麼?”
“沒有。”陸淵垂眸看了一眼坐在窗邊的陵川渡,目光無聲無息地落在他的傩面上,半晌才莫名說了一句話,“冬天冷,就不要去湖邊了。”
他一步也沒踏進陵川渡的客房,沒有留戀地轉身就走了。
陵川渡蹙了下眉,随手召回了卷軸。
陸淵的眼神他沒有看懂,有種糾結的焦躁。
甚至他說完之後,好像還懊悔不該開口。
變扭而又憂慮的舉措,想一走了之但還是說了出來。
難道,
……他是在擔心我?
心中一閃而過的推測,讓陵川渡的胸口止不住地一跳。
那份隐晦的歡喜還未品嘗出什麼滋味,他就記起來陸淵不知道他是誰,對方也許隻是擔心自己不能完成這個委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