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蒼城戒律:一戒濫殺,二戒嗔恨……九則是戒淫邪。]
屋内交叉垂地的白紗帷幔像一雙柔如無骨的手,撫過地面。
青釉香爐,玉紋茶具,黑漆描金靠背椅,檀木雕花貴妃榻,屋内燒着無煙的紅蘿炭,整個房間窮盡奢華。
陸淵進屋的時候不小心蹭到了紗幔,手背上立刻渡上一層銀粉,還帶着很難形容的軟香,熏得人頭腦發暈。
他立刻臉色就更難看了。
當然臉色很差的不止他一位。
明潇潇第一次遇到忽視她的男人,還是兩個。
她身為回香坊第一舞女,一曲“鵲别枝”舞驚四座,與“商寒公子”并稱回香坊雙絕。
誰不知道擲千金難買她一笑,但是面前的兩個男人自她進屋之後,就沒給她一個眼神。
明潇潇皓腕微擡,給桌上的空杯斟滿茶水,她看着依舊沒有表示男人們,心裡暗罵晦氣。
之前出現這種情況,是一群臭要面子的男人非要見她,但是又點不起曲,更付不起一舞的價格。
隻是為了顯擺自己曾經見過回香坊的頭牌而已,才隻是付了見面的定金。
陸淵對散發着濃郁的果香氣的茶水并不感興趣,隻是随意拿起杯子暖了暖手。
“二位公子是來……做什麼的?”明潇潇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
怕不是真的來三個人互相面壁的吧?!
陸淵神情平和,他感覺到手心已經暖和了,便抿了一口,想驅驅寒意。
他不喜歡這種果茶的味道。
甜膩的味道混雜着一絲苦澀的茶味,兩種不同的味道在他舌尖碰撞,卻終究融合不到一塊去。
就像……
兩種不同的人終究不能殊途同歸。
“問他。”陸淵沒有擡眼,神色有些疲憊,他現在的作息跟在九蒼城的陵川渡一樣,到點就困。
虛弱的身體拖垮着他的靈力,耗費他的精力。
陸淵對面的陵川渡似乎有些心煩意亂,捏了一下衣褶,“你怎麼找到這來的?”
“那個傻小子非覺得你出事了,很擔心你。”陸淵仗着沈循安不在,就開始胡亂編排人家。
陵川渡心裡泛起古怪的滋味,他鬼使神差地問道:“你……覺得呢?”
陸淵:“我覺得?”
他不解地擡眸看了一眼陵川渡。
漆黑的視線仿佛穿過傩面,陵川渡慌張地摩挲了一下完好無缺的面具。
陸淵看着對方不知所措的動作,他本來惡劣的心情莫名地纾解了。
但取而代之的是他想逼陵川渡卸下那副面具。
本就猜不出對方想什麼,現在這張血紅的鬼面更讓他看不清了。
“我覺得前輩——”陸淵學着沈循安的稱呼方式,故意拉長了語調,單手托腮望向陵川渡,歪着頭定定地笑了,“肯定能逢兇化吉。”
他說話時有意無意帶着點孩子氣,眼睛像夜幕亮着些許星火。這具身體還未同他成年時那樣銳利,依舊帶着少年般的俊美柔和。
讓陵川渡仿佛看到了還在九蒼城時的陸淵。
那麼耀眼又肆意張揚。鑒照之下顯得他如此晦暗又眇乎其小。
陵川渡知道自己是個奇怪且無常的人,當活在别人眼裡的時候,他倨傲少言,所以旁人總是無形中地跟他保持距離。
不像陸淵那般,從來都不需要做什麼,就是人群中的最為明赫的中心。
等到人潮退去,他像隻明明已經羽化的蝴蝶,再一次默默躲回自己醜陋的繭裡。
孤獨又固執地等着一個不知道在哪的人來撥開那層保護殼。
陵川渡說得緩慢,帶着還陷在回憶裡的心不在焉,“逢兇化吉?可惜我運氣總是……”很差。
明潇潇耐心告急,她将碎玉紋的茶壺重重放回茶托,冷聲道:“兩位公子要是沒什麼事的話,奴家就告辭了。”
她耗不起,也不願浪費時間。
陵川渡下意識抓住明潇潇起身帶飛的衣擺,上半身微微傾向她,“等等。”
等等?!
陸淵怒極反笑,陰沉地想讓對方好好回憶一番,再默書一遍九蒼城的戒律。
但實際上明潇潇感受到的不是被挽留的欣喜。
她無意間俯視着那張鬼面,獠牙血口的樣子直面而來,血紅色的傩面近距離鬼氣森森地貼近她,像是在她眼前濺起漫天血霧。
被抑制,被遺忘在記憶中的碎片浮了上來。
明潇潇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秀麗的五官驚恐誇張地移動着位置,随即尖叫了一聲坐在了地上,她瘋狂地手腳并用,在地上狼狽地倒退着。
她尖叫聲斷斷續續,得虧陸淵在她喊了第一聲之後,就立刻做了一個結界,封鎖了外界對此的感知。
不然這叫聲太過凄慘和力竭,使得屋内像極了兇案現場。
陵川渡也沒沒料到明潇潇反應那麼大,手還懸在半空中,看着對方快要後仰摔倒在地上,他本能地想伸出抓住對方的肩膀。
“啊啊啊!離我遠點,遠點!”明潇潇猛地抽出自己的發簪,胡亂地在空中亂比劃着。
陵川渡悶哼一聲,皺起眉看着明潇潇又一次往倒退了幾步,他輕輕覆上自己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