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對上陵川渡的盛滿痛楚的眼,他甯願希望看到的是對方失态地怒吼,或者是以前對他那種不冷不熱的态度,哪怕是冷嘲熱諷都比現在要好。
而不是現在這樣的,就像要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哀傷的,卑微的,低聲下氣地求他。
陸淵的胸膛像是被猛地刺了一下,比當時不覺捅穿的感覺,更痛,更疼。
他緩緩朝對方伸出手,掌心朝上,露出那道醜陋地吞食着他生命的黑線,“現在的身體承受不住神血的力量,這具容器……已經在崩壞的臨界點了。”
陵川渡顫抖着手想要觸碰陸淵的掌心,在将将要撫上的瞬間,他躲閃般地收回手。
陡然起身,決絕地仿佛用了渾身力氣就要往外走。
“你去做什麼?”陸淵立刻叫住他。
陵川渡停了下來,并沒有回頭,他眼眶有些紅,不想讓對方看見,背過身啞聲道:“殺人。給你找個新的身體。”
聲音帶着自暴自棄般的無理取鬧。
陸淵又氣急又是心酸,“胡鬧!這根本就是無濟于事。”
他一把拽住對方,陵川渡自然不會乖乖地任憑他所為,下意識就要掙脫開。
陵川渡瞪着他,眼中滿是失去理智的驚怒,本能地死命掰開陸淵鉗制住他的手,“松開。”
要來不及了……
他眼底已有猩紅之色,恨不得一口咬在陸淵的手腕上,又舍不得讓對方受傷。
陸淵用盡力氣将陵川渡圈在自己的懷裡,他沒有意識到他們間的距離幾乎暧昧,已經越界了。
他平靜地垂眸看着陵川渡,忍受着對方想要掰斷他指節的氣力,用極盡冷峻低沉地聲音說道:“冷靜。深呼吸。”
聽到陸淵的話,陵川渡這才如夢初醒般地急劇地喘了幾口氣,胸膛劇烈起伏之下,他意識到剛剛他忘記了呼吸。
見到陵川渡不動了,陸淵想松手,但又怕對方失控。
他歎了口氣,低下頭輕輕抵在對方的額角,“聽我把話說完,很難麼。”
“如果放任不管,确實活不過這幾個月。”
“但是,你覺得我是坐以待斃的人麼?”
陸淵感覺懷裡的人不再悸動不安,發燙的肌膚也逐漸回歸正常,他放開了禁锢對方的手。
“……”陵川渡空洞的目光落在陸淵臉上,又怃然轉了回去,“是我沖動了。”
陸淵搖了搖頭,替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我跟你說這件事,就是希望你能幫我。”
幫誰?
陵川渡木然的眼神躍動着一點光亮,他恍然中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要我怎麼幫你?”
“我要知道天都城離魂之症的緣由,還有……”陸淵臉色突然變得古怪起來,“我要拿到皇宮裡的一幅畫。”
陵川渡對第一件事并無異議,他眼裡還帶着剛剛的一些怔然,“什麼畫?”
“……”
陸淵想到那副極為抽象的畫,默默别過頭。
當時被林绛雪亂七八糟的要求搞得煩不勝煩,所以也是随手一畫。
他還記得當時胤文帝收到之後,客氣地讓林绛雪替他道謝,說陸首座這團潇灑的墨痕畫得如同大鵬展翅,又像流雲湧動,好一個以靜為動。
要命,誰知道他畫的是個舞劍的人。
而這個人此時此刻站在他面前。
陸淵還想在陵川渡心中保持着英明神武的師兄形象,所以果斷跳過這個話題,“總之,就是一幅畫。”
陵川渡疑惑:“可是你不說它的内容,我怎麼替你找呢?”
總不能去宮内庫房把所有藏畫都洗劫一空吧?
……好像也不是不行。
陸淵:“當今太子罹患瘟疫,皇帝說誰徹查十年前的瘟疫一事,就把這幅畫給誰。”
他話鋒一轉,眉梢擡了擡,“但是你在鹧鸪夢裡也已經看到了,當年根本不是什麼瘟疫。”
“你覺得身為天都城的帝君,會不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麼?”陸淵眉眼陰郁地敲着桌面,“我曾以為是天都城的人被雙面佛侵蝕之後,身軀鸮化,怕被人認為異類,才謊稱瘟疫。”
陵川渡聽出了陸淵聲音裡的怒意。
“可是這說不通,數十萬人如何能統一口徑。”陸淵神色是壓抑後的波瀾不驚,“他們守口如瓶,就像背負着某種枷鎖。”
這道讓所有人都不敢說真話的禁令,隻能來自那位心知肚明的統治者。
陵川渡眉頭輕輕蹙着:“這既然是他下的命令,為何還讓人揭露事實?”
陸淵冷冷笑道:“因為他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