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局促。
首先,他覺得很郁悶。
其次,他覺得很冤。
自從他重生以來,自己就不能很好的控制神血力量,之前就頻頻脫離掌控暴走肆虐,将他這具軀殼重創的苦不堪言。
現在更是在他沒有召來的情況下,就擅自溢出。而他一直在全力維持着失控的靈力,盡量溫柔地在内府神交,結果就是他一頓操作下來滿頭大汗,什麼都沒感受到就結束了。
可是他又不是善于給自己找借口的人,這事總歸是他做的不對。
陸淵斂着眉。上天可鑒,他從來沒有遇到如此棘手的事情。
前世他身為首座的時候,人們已經習慣将不能解決的事情一股腦丢給他,看到他就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陸淵覺得現在的情況比以前要複雜千倍萬倍。
如果這時候說要負責會不會有些小題大做呢?
可要不說,會不會顯得自己薄情寡性呢?
陸淵眉頭擠出幾道溝壑,薄唇微微下撇着,絲毫看不出他已經在考慮要不要結契的事情了。
他在感情這方面甚至可以說道德感很高。
陵川渡面無表情地盯着陸淵,衣服有些許淩亂,除了嗓音微啞,他看不出任何異樣,“你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靈力了麼?”
陸淵沒想到他等來的是這麼一句話,他心裡先是松了一口氣,又陡然生起一點隐秘的不快。
——憑什麼自己心慌意亂,而陵川渡卻跟沒事人一樣,仿佛被強迫的人不是他一樣。
陸淵悶悶地嗯了一聲,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抹去對方眼睑處生理性的淚水,“你不生氣?”
陵川渡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胡亂慌張地眨了眨眼,剛剛退下的绯紅又染上了他的耳尖。
“你又不是故意的。”他眉眼生得清冷疏離,避開陸淵的動作順理成章。
……陸淵冷漠地看着陵川渡因為驚吓退了幾步,他沉默地收回手。
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輕輕揭過麼?
心中五味雜陳,什麼東西沉沉地擁擠在他的胸口。
陸淵深吸一口氣,快步地走到郭海暈倒的身體旁,撿起那枚欽天監發的令牌,聽不出情緒地說道:“好歹我們拿到了入局的邀請劵了。”
他逃避似的匆匆就要走,陵川渡甚至來不及叫住他。
陵川渡怔然看着對方又留給自己一個孑然的背影。
欽天監将這群躍躍欲試的修真者通通籠到宮内的一處偏殿内。
皇帝曾說能在鹧鸪夢中一探瘟疫的源頭,便有重賞。結果前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直接把鹧鸪夢給震碎了。
導緻一些還沒來得及去的修真者氣得跳腳。
現在一看事故源頭已經是查無可查了,所以在一次上朝時,皇帝聽從了幾位大臣的建議,決定邀人進宮替太子看看情況。
太醫早就是醫無可醫,知道些許内情的人自然也知道,這根本不是什麼瘟疫。
皇帝隻是需要幾個人提出讓修真者來看看,好讓如坐針氈的自己順坡下驢罷了。
偏殿原來是内務府的一塊區域,為了方便修真者前往東宮查看太子的病情,特意空出來的。
裡面除了閉目打坐的一些人,其餘三三兩兩幾個人聚在一起聊天。
侍女在一旁安靜地點上燭火,讓這偏殿亮堂起來。
“……”陸淵自從發生那件事後,就沒有說過話。
陵川渡有點莫名其妙,但他确實察覺到陸淵的不開心。
兩個人意會地互相保持着沉默。
“師父!就是他們搶了我的通行證!”很粗糙的嗓音,很面熟的壯漢。
陸淵沒料想郭海也那麼快就進了宮。
他身後站着一個看起來頗為眼熟的人,隻不過一時想不起是誰。
被郭海稱為師父的人,身着一件藍衣,面容維持在二十來歲的樣子。
郭海搬來了救兵,他之前是小看這兩人,被偷襲才慘遭落敗。
最後還是被師父一通訓斥,才好說歹說地跟着進宮了。
他師父化神後期,已經是一步踏入煉虛境了。
這次一定要狠狠将之前的恥辱,一并奉還。
“你!”藍衣人詫異的呼聲脫口而出。
他的視線從陸淵深邃的眉眼一直打量到指節分明的手掌。
陸淵本就煩躁,被他查看貨物似的打量,更加不悅,他眉弓下壓,“怎麼?”
藍衣人震驚地看着他,将徒弟的告狀抛之腦後,“……陸靈越?”
陸淵想了半天,還是沒能記起來這個人是誰。
藍衣人在駭然之餘報出了自己的名号。
風從閣,顧傾絕。
陸淵恍然。
當年為了跟他一試高低,追着他跑了大半年的神人。
真是陰魂不散。
陸淵露出個假笑,“道友說笑了。”
顧傾絕臉色一變,心裡想着,是啊,可不是說笑了嗎,陸淵已經死了百餘年了。
但是……這人未免也長得太像了。
他表情僵硬,心裡已有決斷,揮手就要一試究竟。
陵川渡眼疾手快,微不可查地拉了陸淵一下。
陸淵就着陵川渡的力道,往後輕輕一偏。
在顧傾絕眼裡,就是對方身形飄然地避開了自己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