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身側站着一個手執煙槍的女人,她似乎感受不到冷,身上衣服松松垮垮地搭着,背上露出圖騰花紋刺青的一角,看起來很不端莊。
猛然女人擡眸,好像看見了陵川渡的神識一般,她鳳目中冷意流淌,陰森的笑意在她玉石般美好的面部肌理上顯得格格不入。
“既然來了,不坐坐麼?”她尖銳的指甲想死死掐住陵川渡的神識,卻被對方輕巧地避開,她臉上頓時浮現怒色。
皇後手中一空,她茫然地看向手中,然後凄厲地驚叫起來,“我的畫呢?!”她踉踉跄跄地撲在女人身上搖晃着對方的胳膊,“赤方娘子,我的畫不見了!”
皇後哭嚎着,委屈地抽噎。
赤方娘子不客氣地一把推開對方,整了整宮裝的領口,臉上稍霁,嬌聲說道:“來也不提前告知一聲,奴家衣服都沒穿好呢。”
她仿佛能透過層層障礙,看到殿外半空中的陵川渡。
赤方娘子手腕一動,指尖煙槍毫不留情地擲出,直指陵川渡的方位。
屋頂瞬間多了一個洞,瞬間瓦礫崩塌,灰塵彌漫,兩道互不避讓的張狂力量撞在一起,轟響雷動,驚起天變。
陵川渡感到一陣刺痛,低頭看了一眼手中抓住的煙槍,在他手上烙出焦黑的痕迹。他嘴唇緊繃,手中那把煙槍悄然化成一陣齑粉散在空中。
陸淵來得遲了,他通過屋檐上的孔洞,瞥見面容甚豔如牡丹的女人。
他的身影映在赤方娘子的雙目中。
赤方娘子面孔微微抽搐,是怒意是殺意更是不可置信,她第一次體會到人類的窒息感,嬌嫩的胸脯劇烈起伏着,“怎麼可能?”
她眉頭蹙起,撩起裙擺,轉眼之間消失在永甯殿内。
陸淵讀懂了對方的驚愕,但是他從未見過對方,也不知道這個女人如此激烈地情緒是為什麼。
沒有時間給他疑惑,因為劍嘯聲從背後傳來。
陸淵微微側頭,避開了那箭一樣射出的力道。
他拿着畫卷的手一頓,斂眉轉身。
是聚在偏殿的那一群修士。
他們之前聽見了這難以忽視的動靜,紛紛前來一探究竟。
有人眼尖地看見了陸淵手中的畫卷。
“那是陸首座的遺作!”
他們可以拿不到這副畫,但是他們同樣也不希望别人拿到。
領着這群人的正是風從閣的顧傾絕。
他身為煉虛境的修士,而修真界實力為尊,衆人不由自主地就俯首帖耳。
顧傾絕臉色一變,看見在月光下陸淵的臉龐。
更令他不能忽視的是,那道令他深惡痛絕的——看蝼蟻一樣的眼神。
他曾在九蒼城被年少的陸淵一刀挑落。
自此就留下了心魔。
在修煉初期就有心障,簡直是不能更糟的開局。
修真界裡這幾百年間,對顧傾絕來說最好的消息就是陸淵死了。
死得連屍體都找不到一塊。
他簡直欣喜若狂,在心障裡瞧他如看草芥的人死啦!
顧傾絕不由沾沾自喜,陸靈越你再天資卓然又有何用,還不是身死道消。
他也裝模作樣地為對方上香祈福,與倉皇失措的晧天仙盟衆人默默禱告。
等了百餘年,再也沒有陸靈越的消息了,時常欣喜又不由感到緊張的顧傾絕這才放下心來。
他終于要擺脫這該死的心魔了!
但是偏偏!
偏偏在這裡,又遇到了跟陸靈越如此相似的一張臉。
特别是那張總是擺着毫不在乎的臉。
簡直一!模!一!樣!
他仿佛聽見了心魔化作陸淵的聲音在他耳畔嘲弄發聲:這麼多年了,還是未見長進。
顧傾絕眼角抽搐了一下,陰恻恻地說:“邪修扮成仙盟首座的樣子,還試圖搶其遺作。”
“——當誅!”
修士們嘩然,雖然顧傾絕沒有提是誰。但晧天仙盟這幾百年來,被冠以首座名号的隻有那一位,有且隻有那一位。
——陸靈越。
他們紛紛上前想将陸淵圍住,想逮了他去晧天仙盟讨個好處。
陸淵像是看不見這群人臉上的躍躍欲試,依然面無表情地緩步向前。
畫卷在他手中化成點點金光,如夏日螢火落在他一席黑衣上。
他在半空中每走一步,身上的威壓就往上爆漲一丈。
漆黑如點墨的瞳孔在夜中宛若一隻巡回領地的孤狼。
那是純正的如同洪流般的,目空一切的力量。
離他近的修士,在這道浩大威嚴的力量下感到難以名狀的壓力,他們同時驚懼害怕地往後退出一步,如恭迎聖駕般,為陸淵讓出一條道路。
陸淵靜靜站在顧傾絕面前,沒有什麼情緒道:“朽木難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