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修士除了顧傾絕,嚴格意義上來說,并未有人曾真正見過陸淵。
而陸淵流傳在世間的畫像,為凸顯其神武英姿,畫像均是燕颌虎須,身形魁梧,不怒自威。
——貼在門上都可做門神了。
所以一群修士在聽見顧傾絕說此人化作陸淵的模樣時,先是驚詫對方身形瘦削,臉上帶着病态的蒼白,看着就不像是很能打的樣子。
随後又被心中僥幸所鼓動,此人能搶的陸淵的遺作,他們為何不行。
隻不過這位被顧傾絕稱為邪修的人,突然修為暴增,氣息凜然。
修士們心中的求生欲逼着他們狼狽後撤。
不知不覺中竟給兩人留出了一片空地。
陸淵眉眼冷漠,但顧傾絕卻分明看出了一絲憐憫。
顧傾絕在難以言喻的絕望下,徒生恨意。
又是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态,又是這種恨不得把他一雙招子挖出來的眼神。
他曾經自诩天賦異禀,入道極早,師尊誇他仙骨卓然,師兄弟敬他如偶像。
本可以在這修仙坦途上無風無雨,徑情直遂。
如果不曾在一個午後,參加那場宗門比武的話。
年僅十幾歲的少年,一個獨挑一衆好手,不信邪的顧傾絕執起長劍,意氣洋洋縱身跳入擂台。
他那時候總覺得自己是不一樣的。
陸淵甚至刀都沒未出鞘,就将他擊落台下。
等到顧傾絕回過神來,隻看見一雙并不算寬厚的手伸在他眼前,似乎想拉他起身。
透過陸淵冷白的指節,顧傾絕看見了陰沉沉的天空。
雲卷雲舒,風來雲散。
原來他也沒有什麼不同。
玉樹盈階到墜落污泥,也就片刻之間。
可是他不服啊!
血腥氣咬在他的口間,顧傾絕想大聲怒吼再比一場,但看着那張還帶着稚氣的少年臉龐,他突然意識到在這個時候,大喊大鬧,更像是輸不起。
于是他在這之後,日複一日找着九蒼城的線索。
九蒼城是一座浮空之城,傳聞是仙山遺址,位置神出鬼沒,飄忽不定。
終于蒼天不負,顧傾絕尋到了九蒼城,一路闖至陸淵面前。
他依舊記得很清楚,當時陸淵在好聲好氣地跟一個小孩說着話,他本以為陸淵這種人天資無雙,冷心冷情的人,對什麼都該是不屑一顧的樣子。
他記得更清楚的是,那滔天的怒氣裹挾着回蕩空中的爆裂巨響,是他從未見過的實力。
他心服口服了。
顧傾絕再次回到風從閣後,總覺得師尊看他的眼神不一樣了,似乎在哀歎傷仲永。而師兄弟們的目光,更是讓他如芒在背。可當他惱羞成怒抓住一個師弟詢問時,對方茫然又不似作假。
“你說什麼?……之前擂台比試?噢,你輸給陸少君的那場。”
“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輸給他是正常的。”
“師兄,你可依舊是我們風從閣這一代佼佼者呢。”
正常的,多合理啊。
隻因為對方是陸淵,這一切就合理了。
我也是天之驕子啊!憑什麼,陸淵這般年紀就可以将他踩在腳下。
憑什麼!
……多不公平啊。
師弟的最後一句誇贊,在他聽來,更像是一句嘲諷。
于是,不甘如跗骨之蛆,濃瘴遮靈台。
心魔陡生。
陸淵瞧着顧傾絕在心障中掙紮的樣子,顯然有幾分困惑。
怎麼回事?
自己上輩子幹了什麼天怨人怒的事情。
他仔細回想一番,如果沒有記錯,他統共隻見過對方兩次。
就是這兩次見面都不是什麼美妙的事情罷了。
接着陸淵得出一個結論,對方不是很挨揍,而且心态脆弱地就像一隻被暴曬發黃的紙,輕輕一戳就四分五裂了。
但是他臉色肅殺,态度不好的原因并非顧傾絕想要置他于死地。
隻是因為對方詭稱他為邪修。
在這個世界普通人和修真者的區别,是能否抓取到世間上僅存的靈氣。
修真界有一本書籍名為《大衍通天錄》,這是入門的法術,相當于修煉的基石。
這本書被發現的時候是篆刻在石頭上的,數十個石頭上的字被整理拓印下來,卻始終無法确定這些字的閱讀順序。
最後經過一些人的修煉實踐,逐漸确定形成了《大衍通天錄》。
但有的修真者不認同,他們認為前人解讀有誤。《大衍通天錄》完全解讀反了,他們便将這本書從最後一頁進行倒轉修煉,形成了自己的修煉基石,卻不想驚奇發現此法修煉效果卓群。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也是這群使用倒轉心法的人被稱為邪修的原因。
他們使用這種心法時,便會無意識地吸收周圍一切物質的生氣。
植木凋零,繁花枯萎,甚至……生靈塗炭。
陸淵面色陰晴不定,他接受堂堂正正的挑戰,但絕不容忍任何的污蔑。
也許顧傾絕此前是塊蒙塵的玉璧,當下在陸淵看來也不過是塊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