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明白陸淵隻是跟他開玩笑,但總有秘密被扒光公之于衆的感覺。
陵川渡還記得年幼時兩人抵足相眠,對方溫熱的氣息會拂過他的頭頂,少年還略顯瘦削的臂膀會将他圈在懷裡,讓他感到久違的安心和踏實。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段感情單方面發生了改變。
隻是,他真的好想、好想再回到那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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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尋真坐在二樓的圍欄上晃着腳。
頭上戴着明潇潇說的紅蓋頭,實際上湊近看的話,那隻是一塊被血染紅的裹屍布。
“哥哥,我餓啦。”小女孩脆生生地聲音在空蕩的房子裡面回響。
韓世照皺着眉望着她,好像對方還是個普通的小女孩那樣,輕聲道:“快下來。上次摔碎了的骨頭給你找了好久,還記不記得?”
韓尋真心虛地摸了摸胸口的凹陷處,老老實實地翻了下來,順着樓梯走到韓世照的面前,“可是一直在這裡好無聊,坐在那可以看見星星。”
聽到女孩說到星星,韓世照蹲下身,臉上帶着韓尋真看不懂的疼惜,“哥哥知道你餓了,但是最近不安全,真真乖啊,再忍一忍好不好。”
“好了,好了。”一道聲音不耐煩地打斷這個看似溫情的場面,拿着煙槍的女人冷笑地看着這個吃了不少人的女孩,臉上露出些許譏諷,“别在這個時候搞什麼兄妹情深了,事态有變。”
韓世照仍舊穿着那天去未央宮時的大氅,臉上的溫柔在扭頭看向女人時,變得蕩然無存,“太子薨了?”
赤方娘子嬌聲笑起來,“本來就是一個死人,何論薨了一說。你知道那天我在永甯殿看到誰了麼?”
她緩緩吐出一口煙,細霧般的白煙朝着兄妹飄了過去,韓世照厭惡地揮了揮手。
赤方娘子臉上又多了那種似夢似醒的表情,“我看到了陸靈越。”
韓世照忍了忍,看向赤方娘子的眼神已是不耐,但兩人是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所以還是問道,“你說的是那位晧天仙盟的前任首座麼?”
赤方娘子紅唇勾起妩媚的笑,“哈,前任首座。陸淵活着的時候,你并未見過。那是真正的說一不二,萬人仰目。”
晧天仙盟有些人總是會給自己起個威風凜凜的稱号,這樣别人見到他們,就會畢恭畢敬地叫某某仙尊。
唯獨陸淵是個例外,他并未有什麼别緻的稱呼。旁人見到也隻是客氣地稱上一聲陸首座。
但可笑的是,他是真正唯一,無限接近神的存在。
“你怕他。”韓世照笃定地說出了這句話。
赤方娘子哼笑道:“怕?”她磕了磕煙杆,“誰不怕他。我嘛,也就那麼一點點。”
她比了比一節小拇指,“說是怕,不如說是煩。他總是壞我好事,一百多年前就是,現在還是。”
韓世照聽到這,冷笑一聲,頗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那我可要感謝他了,要不是一百年前你的事沒辦成,我也不可能活着再看一眼這大胤。”
赤方娘子羊脂玉般的小腿随着她大咧咧的姿勢,毫無遮掩的露在外面。“何必說的那麼難聽,在某些事情上,我們可是達成一緻的。”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陸靈越?”
“如假包換。”赤方娘子眉眼一彎,笑嘻嘻地說,“不過還有個好消息,他修為明顯不必從前,可以找個機會……”她修長的指甲輕輕劃過自己的脖子。
像是感覺不到痛似的,劃出一道窄紅的印記。
她又正色道:“不過嘛,我們可不能做這個出頭鳥。”
韓世照面無表情,目光落在赤方娘子的脖頸上,“還說你不怕他。”
赤方娘子也不惱,“隻是有了好的鍛刀石,何必自己冒險。就讓他跟陸淵這把刀硬碰硬吧。”
“霜簡書局近期會把小鏡湖湖水排空,屆時,湖底的東西可就藏不住了。”韓世照理了理韓尋真頭上的那一塊“紅蓋頭”,他很想把這塊似乎要不停滴血的布拿走,但是韓尋真已變成邪祟,隻能保持着死前的模樣。
“噢,對了。”赤方娘子收起她的笑容,縱然韓世照知道她隻是在假笑,陡然斂去,也讓他感到不自然,“讓裴小友少說點話,再有下次,可就不好辦了。”
她舔了舔殷紅的口脂,染得貝齒上沾了血色,仿佛剛生食完血肉,“你知道的,我不想再繼續等了。”
韓尋真感受到哥哥的僵硬,她緊張地拉住韓世照的手。
“沒關系。我一定……一定會給你報仇。”男人俯下身安慰她,說着便将額頭抵上那森然可怖的裹屍布。
仿佛布下好像還是他妹妹帶有溫度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