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利維亞和詹妮弗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兩人都是棕色卷發,尖臉,高顴骨。那雙灰色的眼睛和鷹鈎鼻卻像維克托,但沒有他看着精明。
這是我在客廳的全家福裡獲得的發現,我還看到了厚嘴唇的詹姆斯,和繼承了父母最溫和特點的艾瑪。三個孩子看起來都很陽光,從小到大都沒有煩惱的模樣。
這些照片裡沒有葉丹青,一張都沒有。她和他們唯一的合影放在倫敦的房子裡,這樣媒體或客戶拜訪,就會問起這個東方面孔的孩子是如何被收養的,進而對布蘭森夫婦的善舉進行一番言不由衷的誇贊。
早些時候,葉丹青對我說,晚上維克托可能會和我交談,問我一些問題,如果我不願意或者不好作答,就裝作聽不懂。
我覺得她太看得起我了,我不需要裝聽不懂,我很可能确實聽不懂。
我很納悶維克托為什麼會叫我一起吃飯。葉丹青說,他是想搞清楚,你,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
我咋舌:“這麼看重我?”
“他想搞清楚我身邊是不是有不安定因素。”
“你怎麼和他說的?我們之間的關系。”
“我說我和你沒有任何利益往來,單純交朋友。他覺得我在騙他,畢竟除了陳思,我從沒帶人回來過。”
“那你為什麼想帶我來?”我問。
葉丹青歎了口氣,幫我系領帶,手指在我的領口纏繞。
“我帶你來并不是為了向他們證明什麼,我隻是想讓你在我身邊,讓你看看我看過的風景,我不想和你分開。”
領帶打成了一個完美的結,她拍拍它,像在扣我的心門。
“理解。”我一邊說,一邊抱她,想要一個吻。但她推開我,說剛塗的口紅。
“總之,”她雙手壓在我肩上,“如果你晚上應付不來,就裝傻,我來應付。”
這頓飯還沒吃,我已經有壓力了。我說:“葉老師,在你們這個家生活真累。”
“知道我多不容易了吧。”
“沒關系,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葉丹青走到窗前,回眸一笑:“皇冠又不會給我。”
的确,皇冠無論給誰,都不會到葉丹青手裡。而皇冠的繼承人之一,在我們看照片的時候出現了。
“米拉,你真的回來了。”奧利維亞拖着和維克托一樣的腔調走進來。
她穿着一條火紅的裙子,皮膚曬成了小麥色,因為常年訓練肌肉線條緊繃,一雙眼睛粗魯地往我身上打量。
“他們說你還帶了個朋友,原來是真的。”她朝我們走過來,臉上帶着揶揄的微笑,“你的小女友?你什麼時候開始搞同性戀了?”
“你很無聊。”
葉丹青口吻淡淡的,奧利維亞卻并沒覺得自己在自讨沒趣,她興緻勃勃,問:“你們上|床了嗎?”
我之前料到這個夜晚不會過得太平靜,卻沒想到一開始就來了顆炸彈。我不由得捏了捏拳頭。
她發現了我的小動作,像老鼠嗅到了奶酪,眼睛裡亮起一簇火花:“你們上|床了?那我晚上要好好聽聽,你在床|上是怎麼叫的。”
“奧利維亞!”葉丹青斥了一句,在客廳裡碰撞出微微的回聲。
始作俑者依然嬉皮笑臉,她做了個鬼臉,大笑:“你生氣了,米拉,你生氣了。你還是那樣令人讨厭。”
說完,她大踏步走出客廳,示威一般故意踏出響亮的腳步聲。
葉丹青什麼反應都沒有,她還和奧利維亞出現之前一樣,站在落地窗前看風景。草坪已然在黑暗中了,樹林随風擺動。
“她怎麼知道我們的關系?”我有些不安。
“她不知道,”葉丹青的聲音很平靜,對這樣的場面習以為常,“她隻是喜歡開這樣的玩笑。以前詹姆斯和艾瑪帶人回家玩,都會被她調侃。”
“可是她也會對他們說……那種話嗎?”
“那倒不會,她隻對我這樣,因為她非常喜歡看我生氣。”
她倒了半杯茶幾上的威士忌,一仰頭喝光了。我覺得她是有預謀地喝酒,讓自己迎接随後到來的戰鬥。
“她說什麼你别放心上。”葉丹青蹙着眉毛放下酒杯,并沒覺得那酒有多好喝。酒精将她最後一點溫柔燒化,鑄成一副铠甲。
說話間,已經有傭人來叫,說飯好了。餐廳在客廳斜對面,長條形的餐桌,鋪着雪白的桌布,中央立着幾個燭台,桌子兩邊各有七八把椅子,接待十幾位客人也綽綽有餘。
維克托作為主人,坐在餐桌一端,我和葉丹青坐在一側,對面是詹妮弗和奧利維亞。詹妮弗率先對我笑,說:“歡迎你,Miss方。”
我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我隻記得小學英語老師叫Miss張,除此之外,再也沒聽過這個稱呼。
“謝謝。”我說。
話音未落,奧利維亞就爆發了飯桌上第一聲大笑。
“奧利!”詹妮弗嗔怪,語氣卻充滿寵溺。
“對不起,”她笑着說,“我隻是覺得她說話有點怪異。原來你不是英國人。”
“我不是”我說。
“那你和米拉是……”她做了個手勢,想要我自己回答,但我沒說話,她隻好提示我,“合作夥伴?”
“不,我們是朋友……”
沒等我說完,她就模仿我的口音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