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嬌娘的傷勢徹底大好,言府的下人們伺候的很妥帖。期間,隻有嬌娘在外打點,路蘊徹底消失了似的,沒再出現。
老實說,嬌娘其實有點習慣,也有點喜歡這樣的日子。
沒有主母苛待,不用伺候主君,也不用時刻擔心會被人害死。
言大人是個斯文俊逸的好人,歸道長溫柔體貼,對她無微不至,簡将軍面冷心熱,此生,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寵溺的滋味。
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路蘊她如果不回來,是不是一直就會這樣?她被疼着、寵着……
“呵”一聲嘲諷的笑從腦海中傳來。
是路蘊在嘲諷她的可笑。
嬌娘下意識的低了頭,滿臉通紅,支支吾吾,“路蘊,對不起,我不該這麼想。是你把我從水裡救出來,我的命是你的……”
路蘊說,“你的命自然是我的,把你從水裡救上來,除了這條命,你還有什麼值得我圖?”
“别多想了,你以為你是誰?簡儀奚、言無計、歸去來,他們三個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憑什麼要對你上心?”
畫本子裡不都說了嗎?英雄救美,一見傾心……
路蘊打斷了她的念頭,“所謂的英雄救美一見鐘情都是騙人的,一見鐘情不過是女人的自作多情罷了,騙你們這些門都沒出過,也沒見過男人的傻姑娘。外頭的世界裡,愛情是最不值錢的玩意兒,但凡能有一點利益,男女之情是最容易被抛棄的東西。全然無用。”
“男人哪,滿心滿眼都是勢力,女人能夠錦上添花,卻不可能讓其為之付出一切。少看點畫本子吧,人生,總歸得要落到實處。”
“倒也不怪你,你一輩子都被嬌養在院子裡,從小被教怎麼伺候男人,讨男人歡心,卻也可悲可歎。”
這句話殺傷力極大,路蘊說者無心,嬌娘聽着卻是小臉一白,羞憤欲死,“是我的錯。”
路蘊道,“不是你的錯。你們這個世道如此,你深陷其中,看不透也實屬平常。你空活了将近二十年,來來去去接觸的人除了教養嬷嬷就是主君,父權至上夫權至上,腦子不好正常。”
她簡直嘲諷值拉滿,越聽越讓嬌娘難受,攻擊力十足。
“路蘊,對不起,我腦子太笨了。”
“腦子笨就不要想太多,”路蘊冷哼道,“真以為歸去來他們看上的是你?他們想要的,是藏在你身體裡的我,要探明這具身體的秘密,才把你留下。不過付出一點溫柔,就讓你深陷其中,好沒出息。”
見嬌娘被她打擊到了,不忘給她一個甜棗安撫,“放心吧,這輩子我們說好了,你的命歸我。當我事情大成,我會送你一世榮華無憂。人見的多了,你便知曉,世上并不止有宅院内的一畝三分地,你的一生,也并不非要握在别人手裡。我會讓你擁有掌握他人生死的好命。”
“路蘊,謝謝你。”嬌娘沒讀過什麼書,雖然路蘊說話惡劣,但是她能感受到,是為了她好,并無惡意。
見她心思平穩,不再起異心,路蘊漸漸隐藏下去。
上一次就是給了路淩絕太多選擇,才讓她淪落到白骨長埋河底的境地。這一次不會了,任何不該有的苗頭在剛剛出現的時候,就要狠狠掐死。
“路蘊,現在你能完成掌控我的身體了嗎?”冷不防的,趁她消失之前,嬌娘問了句。
路蘊道,“可以,不過看你倒是貪戀此間溫情,我讓你多留幾日倒也無妨。”
嬌娘嬌滴滴的抿嘴一笑,笑的可愛,“不用了,路蘊,今後我的身體就是你的了。我期待你給我安排的下輩子,所以你趕快出來,做完你的事情,我才能盡快有那麼好的下輩子啊。”
“簡儀奚、歸去來、言無計,三個男人,你都不要了?”念頭轉變的這麼快,倒是讓路蘊有些詫異。
嬌娘點頭,“不要了,都不是我的,我要什麼呀?我不過區區一個瘦馬,還早早被人收入後宅,殘花敗柳,不敢高攀風光月霁的三位大人。你不是說了嗎?下輩子,我就是和他們一樣的出生,能堂堂正正的給他們做當家主母。路蘊,我期待那樣的日子。”
“路蘊,臨别之際,我為你獻舞,盛情相迎,亦是告别己身。”
她笑的燦爛,“你知道嗎?我跳舞跳的可好了,小時候隻要有一個動作不對,就會被嬷嬷狠狠打一頓,所以為了少挨幾頓打,我跳的特别好……”她眼角濕潤,帶着淚意,眼底藏着對未來向往的星火。
“我給你跳一次,以後,你可再也見不到這麼好看的舞了。因為嬌娘不會再有,沒人能夠跳出我的風采。”說這話,并不是傲慢,也不是自誇,而是一個事實。
路蘊隻說了一個字,“好。”
萬般苦楚,此間煙消雲散。從此,世上再無嬌娘。
在不遠處,歸去來和簡儀奚、言無計三人正緩緩漫步而來。
簡儀奚和言無計深知歸去來作為一個道士的清心寡欲程度,王都第一美人給他跳脫衣舞跳了整整一夜,使盡了花樣,能貼的位置都貼了,都沒能牽動他一絲半點的心緒,反而是淡漠的關心了人家一句冷不冷。
于是他将嬌娘一個瘦馬帶回縣令府一事,便讓人匪夷所思。
加之他對此女簡直百般寵愛,有求必應,生怕哪裡讓她不适,更是叫他們兩人摸不着頭腦。
難道千年老鐵樹開了花,他出家多年,勘破紅塵後,最終還是決定回歸紅塵中?
“此女究竟是何來頭?歸去來,你雖是個道士,但我知曉你無利不起早,是個講仕途經濟的道士。一個女人罷了,尋常你救了人後就會立刻離開,怎麼這個還帶了回來?你莫非真要娶她?若真如此,定要叫你家老大人好好謝我一場,獨子出家被我帶出門一趟便還俗了,這可是天大的功勞。”簡儀奚半是打趣半是認真。
“你會知道的。”歸去來說話總是這般,雲裡霧裡,似是而非。
言無計笑笑不說話。
歸去來這個道士古古怪怪的,本事不小,卻不是正經道士。說的難聽的,一個妖道。
冬日早已下起了雪,昨夜下了整整一夜,冰雪覆蓋蒼茫一片,後花園唯有幾枝梅花開的好,處處皆是枯枝敗葉。
言無計倒是想讓人整理一番,可歸去來認為世上最美的便是自然之境,萬物衰敗有時,比起花團錦簇的盛放之美,哀景亦别有一番風味。
他說,風自會為後院整理一出落寞,人生繁花有時落寞亦有時,無需整理。
“霜雪顫殘枝,簌簌零零落。”言無計挑眉,有感而發,随口吟誦。
“紅梅俏白雪,霜華遍地開。”簡儀奚接了一句,算是勸言無計不要為未經收拾的花園難過,歸去來心中的景,隻要肯用心,總歸能感受到。每一片雪花花瓣皆不相同,不也另有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