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人打了聲招呼，拿她那不怎麼純正，但能聽出來意思的方言，“趙阿嫲，你早晨啊，食了冇？”

國人見面的問候語，必然有一句，吃了沒。宋明韻打招呼也不例外。

宋明韻刷着牙，盯着水泥池子裡的一點突起，心裡琢磨着别的事兒。

當初租房的時候，夏世敏一直都是跟一個中年男人打交道，這人倒也不是别人，正是趙奶奶的兒子，剛剛看到的孩子的大伯。

根據夏世敏後來打聽到的消息。趙奶奶叫趙書竹，有兩個兒子一個閨女。二兒媳生孩子的時候去世，二兒子一直沒再娶，結果兩年前這人不知道怎麼地，溺水死了。老二一家就剩下一個十三四歲的兒子。

老太太第二天就做了決定，五間房分給老大兩間，然後一個人帶着二兒子留下來的獨苗苗過着。隻讓老大逢年過節，每個月都給孝敬。

要是二兒子沒事，老太太肯定也秉持着傳統觀念，那以後是要跟老大住在一起，養老的大頭也由老大出，但是這不是出事了嘛！

老太太的心就偏到可憐的孫子頭上去了，擔心老大媳婦不待見這孩子，硬是要半分家。

再說大兒子，被老太太這一番操作給整傷心了。

不是，媽，我在你心裡就是這種人嗎？連弟弟留下來的小孩都不養！

之後聽說老大跟老太太吵了一架，然後老大就帶着自個的小家庭搬到單位分的筒子樓住了。

便宜了宋明韻她們，在這一片找兩間這樣的房子，也沒那麼容易。

照理說，宋明韻沒有必要去打聽别人家的事兒，但這不是搬來第一天她以為趙奶奶不好相處，當時她可不知道老太太是聽不懂普通話！

于是乎，擔心租房的鄰裡生活不好過，她還是打聽了一下趙奶奶跟那個叫朱什麼來着的小孩的事迹。

打聽完之後隻能說相處還是得随緣，周圍人本身這祖孫倆人的評價就不怎麼一緻，有說兩個人不錯的，也有說老太太好占便宜的，小孩就是個在學校混日子的。

不能偏聽偏信，也不能不聽不信，宋明韻覺着平日裡的相處總能看出來對方是啥樣的人。她就擔心趙舒這性子被人拿捏。

宋明韻蹬着一輛二手的三輪車，這個在後世慢慢消失的人工三輪車，哪怕是二手的，在這時候的路上也是很顯眼的。

這車是宋明韻找車行租的，方便她運貨，總不能天天蹭人家的車。拿錢解決的事還是不欠人情為好。沒有錢的時候例外。

宋明韻來到廠裡，陳鈞就在辦公室等着，屋裡還有他對象楊涵雁在。

她推門，看到對方言笑晏晏。宋明韻如沐春風，完全想不起來之前避人如蛇蠍的态度。她的内心相當自洽，這會她就說服自己，當時是為了避嫌，不樂意摻和，可現在是跟人交朋友，不一樣！

興許是知道這家廠也算是有自家哥哥一份，宋明韻心态特别松弛，她暗暗告誡自己，“這是别人的事業，跟你有什麼關系，别想着占大便宜，想搞大錢自己做生意去。”

這麼一想，面對陳鈞給出來的相當寬松的條件，宋明韻甚至還有閑情逸緻把格外偏向她這邊的供貨條款指出來，再改改。

“我哪能占這麼大便宜啊，你們這哪是掙錢的态度，像是要給我送錢。”她佯裝生氣，“是不是看不起我的能力啊，覺得我靠真實水平賺不了錢。”

陳鈞跟楊涵雁都是一臉無奈。

楊涵雁端來一杯茶，給她那邊推了推，“哪有很寬松，都是正常條款，隻是震哥考慮到你現在手中的資金不夠，樂意讓你賒賬罷了。”

宋明韻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楊涵雁也是初期廠子裡的元老了。

“怎麼，我看着不像搞設計的？”楊涵雁聽了她的懷疑，反問道。

“怎麼會！”宋明韻之前是沒往這方面想，現在一知道她的職業，再看楊涵雁的穿衣風格接受相當良好。

宋明韻在辦公室裡看訂貨單，她手中資金的确不夠在中間做個二手販子。還好宋明震他們是真的給了她蠻大的便利。

這會她捧着熟悉又陌生的冊子，熟悉是因為為了訂貨，夏世敏還郵寄給她一本，說陌生是因為這冊子是一個月一更新。

冊子上已經出新品了。

這回是楊涵雁陪着她到樣品房來看。如果說夏世敏講解的角度是衣服的受歡迎程度，受衆人群，那麼楊涵雁的講解就更偏重于每一件衣服的細節、元素等等。

宋明韻要在批發市場租上一家店鋪，店裡不用放置太多衣服，但是百來件也是要有點，而且最好每一件都在店裡放上樣品。

她相比其他人的便利之處，就是她幾乎不會這麼壓貨。要多少貨拉多少貨，哪會有可能積壓？這麼做自然也不是沒有壞處，就是她出貨肯定沒那麼快。

廠裡有貨還好，也就耽誤個路上時間。但要是廠裡沒貨，肯定不能因為她這點量就開一次機器，這就有麻煩了。

但前期她還真就是這樣才行。

手裡錢少跟手裡錢多都放不開，都怕虧。等錢足夠抗風險了，她才會積壓大批貨在手上吧。

如今就是麻煩點，可能每隔上一段時間就要問問什麼款式是最近不生産的，不賣就沒少了很多困擾。

這也是個麻煩事，打電話給誰呢，當然是夏世敏了。哎，又要麻煩人，隻能每個月多請人家幾次客。

決定好之後，宋明韻把不夠經典的款式篩下來大半部分。先前都是進女裝的貨，這次男女裝，包括中性的，隻要是她覺得經典的款式，她都留下來了。

宋明韻這一弄就是一上午，鐘表的時針慢慢越過12，肚子緩慢地發出信号，她伸了個懶腰，請兩人吃了個飯。也算是賓主盡歡。

一頓午餐結束，宋明韻又回到廠裡整理出來訂貨單，這事情才算是告一段落。

下午，鵬城這附近的小學門口内部都出現了宋明韻的身影。她手裡拿着一沓厚厚的信紙，這是陳鈞整理出來的資料。一看就是費了心的。

陳鈞下午有事情，楊涵雁又是一個不用坐班的設計師，心血來潮就說要陪着她逛學校。有個人陪着她，宋明韻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楊涵雁穿着高跟鞋，可跑了幾所學校也不見她露出疲累之态，宋明韻着實有點驚訝。直到目前，她這輩子還沒點亮穿高跟鞋的技能。

考量了整整一下午，她還是選定了陳鈞表姐在的那所學校。

不說其他，普通話教學這一項真的篩掉很多學校。

至此，宋明韻直接跟着陳鈞表姐，給冰糖辦了入學手續。

“明天就能來學校，要是還有事情的話，再等上兩天也不妨事。”

宋明韻連連點頭，随後跟楊涵雁說了拜拜，帶着給冰糖的新書回了家。

至于冰糖，看到書臉上呈現出一種既高興又不高興的神情，“明天就要上學了嘛？”

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宋明韻看着好笑，但還是如實說，“老師說再等兩天也不妨事。”

“那我能下周再去上學嘛？”

宋明韻一聽原因，才知道冰糖是想再多練練普通話。

原諒她這個當媽的不厚道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