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不聽秦夫人的吩咐,因為她手握管家大權,在這十年裡也并不虛度光陰。
吳家老宅自交到她手中,也經曆過三房人之間的喧鬧,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同人掰扯一天,就怕此時後退一步,将來就隻能被兄弟們占便宜,因此是誰都不肯讓步的。
也曾有過長輩、小輩其樂融融,人性在善惡之間遊走,大體都還是善的,便不可能有那種今日你害我,明日我殺你的離奇故事。
但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毋庸置疑,現在的吳家老宅,是秦夫人的一言堂。
或許在近年,秦夫人對家裡的管控松了些許,叫人感念她的寬厚和善,但數年積威,豈是一時善面可以抹除。而她一旦下定決心要做某件事,用“雷厲風行”來形容或許最是恰當。
秦夫人說,家裡即刻收拾東西,訂到了北行的船就走,完全不顧之前耗費了小半年作的準備,所有計劃均化為泡影。
可在這個家裡,誰能阻攔?
吳家的幾個當家的男人,眼下統統不在老宅,便是在,也沒那麼厚的臉皮來管當娘的如何教育不聽話的兒子。
況且那是京城啊,是國子監啊,是多好的前途,換了别人有這樣的機會,不能越過的千山萬水也要想辦法跨越,恨不能立刻就抵達京城,多等一刻的時辰都是煎熬。
無辜被牽扯進來的璃娘對吳文珃的遭遇頗為擔憂,但也隻能先安撫住“賀七娘”,擔心她被這陣勢吓出個好歹。之後,徐夫人也親自到場,半是安慰半是歉意,宣布她們的茶話會就此終結。
盡管過錯并不在姑娘們身上,秦夫人也沒有無理取鬧到覺得是别人帶壞了自己的兒子,但畢竟是個誘因。徐夫人以為,值此關鍵時期,還是不要觸了秦夫人的黴頭比較好,或許二房不怕受影響,但“賀七娘”不能太出格了。
徐夫人也确實挺喜歡吳文珃的赤子心,但也認為男兒當志在四方,倘若他一身骨頭都酥軟在親人的羽翼下,成日隻想着高興過活,不想着努力,那她也沒必要在關懷這個侄子。
最後剩下輩分最高的羅老太君,但她也阻止不了秦夫人的決定。
甚至因為老太太日日沉浸在葉子牌中,玩累了或是一時膩了,又去禮佛——唉,真乃不敬也——她因此沒能及時得知這個消息,又或者說,沒人會來攪擾她的興緻。
等到玥娘的行李被秦夫人安排過來的人收拾好了以後,才有人正式拜訪了老太太,說了提前上京的決定。
這個時候,吳文珃被關在他的房間裡,已經吃了快兩天的稀粥和手闆。他的委屈無人附和,眼淚流了也沒人瞧見,隻能自己默默地吞咽,都快要在心裡寫出一本《六月飛霜》來。
羅老太君聽說了孫兒面臨的苦境,面上不見喜怒,隻說:“中秋節挺好的日子,本來阖府一起過了,歡歡喜喜地送你們上京,多好。現在卻要弄的這樣急切,一路上的打點都匆匆不及吧。”
小孩子愛玩鬧,慢慢教就是了,他本也那麼喜歡庶出的兄長,有人在前面作榜樣,遲早教他收了玩心。可當母親的竟然這點耐性都沒有,還發作的這麼狠,臉都要在親戚面前丢光了。
老太太把态度冷硬下來,常人也是難以招架的,不過秦夫人派來的是能說會道、最會哄人的周氏。
周氏頂着一張笑面,把母子間的紛争委婉地變了說法:“原本是定在節後,隻是中秋節商路繁鬧,便是水路,也是攘往熙來,最是嚣鬧的。人多了,難免會因此浪費了在路途中的時間,夫人就想着,不如提前出發,避開吵擾,也能讓少爺先熟悉熟悉京城風貌。您老也知道的,京城那地界,看人愛分出個三六九等,咱們家少爺若是什麼都不知道,去了不得露怯啊?那可不是侍郎之子該弄出來的笑話啦。”
孩子也是攀比的一環,孩子的優劣或許會影響到老大的仕運,羅老太君勉強能接受她們找的這個理由,但還不能輕易放過。
又說:“你說的也有道理。老婆子不是不講理的人,但想問問你們夫人,眼裡心裡是否隻裝着文珃一個孩子?”
周氏陪着笑臉:“老夫人,這話從何說起啊?咱們家裡何時出了碎嘴子,不知在哪個角落裡胡言亂語,竟然叫您聽見了。我們夫人對家裡的孩子們都是愛護的,都是吳家的血脈,萬萬沒有忽視的道理。”
羅老太君就冷哼一聲:“沒有忽視?那老婆子我怎麼不曾聽說她對文瑜的安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