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路過,被喊來主持公道(傾聽怨氣)的紅眼烏鴉咋舌:“那家夥的胃口确實有點大。”
從山頂高高的樹梢上,隐約還能看見小土丘頂部正準備出發的一人二狼,烏鴉并不擔心跟丢。
“野蛇吞蛋的時候也不會好心留一個啊。”聽夠了并不聰明的同類們翻來覆去的抱怨,烏鴉振翅起飛。
在天空高高的盤旋了一圈,它謹慎的落在與小土丘有相當距離的地方,目送一人二狼進入虎君的領地。
看方向,這家夥真的要去挑戰東山虎君嗎?
它長這麼大還沒見過能與虎君抗衡的走獸呢!
南邊那隻裝人樣的黃鼠狼除外。
紅眼烏鴉興奮的扇了扇翅膀,看樂子、好奇的心前所未有高漲。
烏鴉的族群遍布岷山内外,膽子大的甚至敢去虎君嘴邊啄食殘渣,黃鼠狼庇護的人類村落,也是它們經常去溜達的地方。
岷山最核心領地的争奪戰這個大熱鬧,它是非湊不可。
過于興奮的紅眼再次起飛,這次它離得近了一點。
夜色漸深,陰雲又起,人和鳥的身影都融進了黑暗裡。
在群山的另一邊,尋求公道(?)的小妖鬼們也終于抄近路找到了“黃廟”。
這裡已經近乎于岷山外側,多繞過兩座山頭,就能看見山溝裡一處人聚居的村落。
周圍經常有樵夫和獵人上山,所以動物數量比岷山中心要少一些。
但最近接連暴雨,山路濕滑,樵夫和獵人也不願意冒險上山,所以也沒人看見一群小動物聚集開會的奇景。
“……所以那是個長成人形的大妖鬼?”
一隻黃鼠狼弓着腰,半趴在圓形的石頭上,總結小妖鬼們送來的消息。
它就是岷山中另一隻大名鼎鼎的妖鬼,從人類那裡學了些奇異手段,曾經在與東山虎君的對峙中不落下風。
因為胃口不大,且沒有龐大的族群需要進食,對大部分動物的态度還算友好,所以被小妖鬼們視作能伸冤的對象。
又因為老巢是一座已經半坍塌的山廟,被有點見識的烏鴉們戲稱一聲“黃廟祝”(注1),在山中傳成了簡單的“黃廟”。
最近幾座山周圍,偶爾會有吵起來的小妖鬼鬧到黃廟面前。
但也不會太經常,對小動物而言,這周邊還是有些危險的。
黃廟的稱呼一半來自人類,它庇護山下的村莊,并不禁止獵人在山中狩獵。
所以這麼多獸一齊前來拜見的場景還是少見的。
但老巢的位置,還有偏向人類的立場決定了黃廟的态度。
“我答應過虎君,不幹涉岷山内部的領地問題。”
黃廟挺直脊背,比狗獾大不了多少的身體展現出不一樣的威嚴。
它漆黑而有靈光的眼睛,掃視過每一隻妖鬼:“我會教訓野豬和黑豹,還有流竄的狼群,是因為它們越線了。”
看着一雙雙似懂非懂的眼睛,黃廟頓了頓,着重強調一下,“越線”的意思是侵入自己的領地狩獵,并且對庇護的人類造成威脅。
“但新來的家夥并沒有觸犯我,而且根據烏鴉們的消息,祂還去找虎君讨教了,這是合乎規則的動作。”
“讨教”這個詞稍微有點深奧,黃廟不得不停下來再解釋一番。
“……所以我現在不能去阻止祂。”黃廟總結道,
“等祂與虎君讨教結束,确定繼承了黑豹的領地,或者在周圍定居的話,我可能會找祂交流一下。”
能主動招來的小妖鬼們有些智慧,但腦子裡彎彎繞繞不多。
隻聽到了黃廟會維護周圍領地狀态,沒在意話語中連續的“可能”“大概”之下的推脫含義。
将帶來的果子、花葉等酬勞推給黃廟,小妖鬼們滿意的轉身離去,途中還在抱怨着胃口越來越大的虎君,還有族群數量越來越多的野豬領主。
但嘴上說着不幹涉領地鬥争的黃廟祝,卻沒有就此放心。
它站在自己的老巢門口,一隻前爪扶着長滿綠油油苔藓的磚牆,憂慮的望着小妖鬼們離去的背影。
黃廟祝還有一個不願說出口的原因。
不隻是小妖鬼們感受到虎君的胃口變大了。
它歲數比周圍所有的妖鬼都要大,對岷山南半邊比誰都要熟悉,怎麼會感受不到岷山最大領主行為的變化?
但小妖鬼們口中“與東山虎君的對峙中不落下風”,已經是多年前、虎君初出茅廬的時候。
它才能仗着多年經驗和幻術的把戲,讓那時還沒有見識的虎君忌憚。
就算是那時,它也沒能占到上風——不然它的領地怎麼會隻有岷山邊緣一點?
它确實親近人類,但也不嫌棄領地更大啊!
就是,貨真價實的,打不過。
而最近虎君的胃口變大,小妖鬼們隻關心上供的數量,黃廟卻在剛剛聽到風聲的時候,就有一種莫名的直覺。
這大概是意味着,虎君又要變強了。
相比之下,黃廟還沒有找到讓自己更強的方法,隻是徒然更老了一些。
人性化的歎了口氣,黃廟的脊梁又彎了下去。
新來的妖鬼據說人形直立,是山魈嗎?(注2)
黃廟歎息着,轉身潛進半坍塌的山廟裡,對着已經沒有神像的台面,高高舉起前爪,随後恭敬的五體投地。
無論是什麼妖鬼,希望能強一點,與虎君兩敗俱傷。
再不濟,領地最好也别在南部,“什麼都吃”聽上去也太可怕了點。
黃廟還不知道,它的願望不會得到回應。
就算它不摻和領地鬥争,“什麼都吃的大妖鬼”也會主動前來找它。
而它在小妖鬼口中的稱呼,又會以另一種方式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