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澈回頭,看向來人。
他那雙藍瞳雖然在月光中幾經朦胧,卻始終不曾映出任何迷茫。
言澈:“剛才出手的果然是你。”
萊伊默默朝言澈走去,問道:“你不知道我在這裡,怎麼會想到是我?”
言澈:“那人杯子碎裂時,我聞見了一點你的信息素味道。”
萊伊走到言澈身邊後,隔着教堂中間的過道,坐在言澈另一側的長椅上。
萊伊:“在滿是玫瑰和各種酒類的宴會上,前輩還能識别出我的信息素嗎?”
他這樣一問,讓言澈略想了想。
繼而,言澈答道:“嗯,很奇怪,我能。”
萊伊失笑:“比起這個,前輩不好奇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
言澈沒有絲毫遮掩:“勞狄斯曾經提醒我,要我小心你。所以我重新調查了你的所有背景,但沒發現任何問題。我不喜歡沒來由的懷疑人,所以如果你想說,可以告訴我,如果不想說,也可以不說。”
安靜的花園教堂,隻能聽見遠處晚宴的一點嘈雜。
蟲鳴逐漸擴張中,萊伊欲言又止,想了幾秒,才答:“我父親瑞爾·溫徹斯特,是布萊克公爵的專屬醫生。他從我很小的時候,就偶爾會帶我來莊園裡玩。”
言澈想了想,接受了萊伊的說法,重新把話題說回剛剛的事件:“剛才在花園裡,你不該那樣出手傷人的,如果被其他人發現,也許會連累你的父親。”
萊伊頓了頓,問:“前輩是認為,我做錯了嗎?”
言澈:“不是說你做錯了,我隻是不想連累你。況且,我并不需要你的幫忙。”
在教堂的正裡方,白色的石砌背景牆上,挂着創世神被刺死在神樹上的雕像。
月光照在雕像胸前的長矛上,拉出一道深深的陰影。
萊伊雙唇抿了抿,開口道:“可,他冒犯的人是你。”
言澈嗓音幹淨:“他是冒犯了我,可你既不是我,也不是教廷的審判者,沒有随便傷人的權利。”
他話中的界限分明至極,如同兩人在這間狹小的教堂内,隔着空空的走廊左右而坐。
萊伊緩緩轉頭,看向言澈的側臉。
言澈雙唇微微繃着,雙眼望着前方,臉隐在一片背光的黑暗裡。
他的神情看似冷漠,卻又好像在那些恰到好處的黑暗中,藏着一點一觸即碎的倔強。
陰影之中,言澈這樣說着,稍稍低了低頭,又道:“我想你可能有些誤會,雖然我是omega,可我不需要你來保護。”
眼看那份疏遠愈發清晰,整個教堂好像靜止起來。
片刻後,萊伊輕輕蹙眉,問道:“為什麼?”
言澈:“……什麼為什麼?”
萊伊:“我隻是在你猶豫不決時,出手幫了你一個忙。你為什麼要像現在這樣,把我整個推開?”
言澈微微一愣,轉頭看向萊伊皺起的眉。
“我不是……”
“你就是。”萊伊打斷言澈的話:“可我希望你明白,我沒有看輕你、或認為你不能自己處理,那隻是坎貝爾家族冒犯你應得的代價,僅此而已。”
萊伊的話十分直白,帶着一絲不容辯駁的味道。
月光中,言澈目光一時茫然。
言澈不是不知道,在卡洛爾的所有貴族眼中,omega有時可能連人都算不上,隻能算是一種資源或道具。
今天在答應來參加晚宴前,他也想到這裡也許會有各種各樣的麻煩,在排着隊等他。
就像利茲·坎貝爾所說,他也許根本無法選擇自己該出現在哪裡、能成為什麼人。
可無論如何,他也不願接受被人這樣看待。
言澈的嗓音帶上一點無可奈何,問道:“你對待omega,一向這樣與旁人不同嗎?”
萊伊停頓片刻,認真道:“我隻對特别的人不同。”
男聲嗓音散在空氣中,其中某些字眼在言澈耳中,一時與另一道聲音重疊。
言澈記得,在很久以前,也曾有人這樣與他說過。
“言澈,你是最特别的。”
言澈露出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從萊伊身上收回視線,重新看向一處角落:“你所說的特别,指的是我身上的S級異能嗎?”
萊伊微微皺眉,看向言澈開合的嘴唇。
繼而,他向後靠了靠,靠上堅硬的長椅椅背。
萊伊:“前輩知道我的異能,是「控制」,對嗎?”
“嗯。”言澈道:“評估部門拿到了你在軍校的資料,你的異能是S級的物理操控。”
萊伊:“那,這關于我的詳細報告裡有沒有說,我在六歲時就覺醒了異能,可就在我覺醒異能後的第二天,我就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言澈聽過,微微錯愕。
萊伊音調緩慢,像講故事一樣,緩緩道:“我那時太小,根本無法控制我的異能。我隻記得從那天開始,再也沒有人願意接近我,父親整日忙着工作,直到最後,我身邊,隻剩下我的母親一個人。”
“她也是個非常厲害的omega,所以很讨厭别人沒來由的同情。但她身體非常不好,很多事即使是在年幼的我看來,都知道她是在逞強。”
“在所有伸向她的雙手中,她像你一樣,拒絕過很多人。可她唯獨不會拒絕我的幫助,因為她知道,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會同情她、憐憫她,甚至利用她、在背後嘲笑她,但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