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發出了一聲抽泣,這聲音一開始還在可控範圍内,但緊接着,他的眼淚就像洩洪般無可抑制地奔湧而出,抽噎聲也隐隐有放大的趨勢。而這次,在雷古勒斯采取措施之前,忍無可忍的斯内普先變了塊手帕往德拉科臉上丢去。
“到此為止。”斯内普的喉嚨滾動了一下,大概咽下了什麼不太平和的情緒,“我不想聽一些——額外的感慨。”
這中間詭異地停頓了一下,哈利覺得他本意是想說“廢話”。
不過也許他不說這話沉默還會持續得更久一些。
“死于你主子手下的感覺如何?”小天狼星率先開口了。
“應該比你死得舒服,布萊克。”斯内普反唇相譏。
小天狼星被噎了一下,由于至今還不知道自己的确切的死法是什麼,他失去了這一輪反擊的主動權。
“西弗勒斯,”麥格教授的聲音很不自然,帶着微微的哽咽,“我很遺憾,也很抱歉……”
斯内普的呼吸有一瞬間的急促,他并不習慣應對這個,尤其當看到麥格泛紅的眼眶時,這讓他像被燙到似地飛速移開目光。
“不....不必。”他說,“這對于我來說沒什麼不好接受的,早有預料,而且如期發生。”
這并不能寬慰到麥格教授,她似乎更加難過,眼睛被她用手絹擦拭得更紅,再開口時那種哽咽已經掩飾不住了,“早有預料,”她苦笑着,“又是一個早有預料,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你們從早到晚地謀劃着死亡。”
“米勒娃。”鄧布利多歎息着,“死亡并不是終結。”
“對于活着的人是。”麥格教授重重留下這句話後就不再開口了,她甚少這樣失态過。
盧平微微仰起頭聽着這些争執,想着斯内普在尖叫棚屋的最後一刻,十幾年前的那場惡作劇險些讓他命喪于此,而十幾年後,他回到那廢棄的屋子,永遠地停止了呼吸。這簡直像是某種繞不開的宿命,斯内普最後注視着哈利時又在想什麼呢?
金斯萊将手伸向了杯子,他沉吟了一會,似乎在思考說些什麼,但在下一步動作之前,另一隻手先一步從左側伸過來,将他的目标酒杯清空,倒扣在了桌面上。
接觸到斯内普的目光,金斯萊尴尬地笑了笑。
“我并不想聽到任何舉杯碰撞的聲音。”他維持着最低音量說道。
“教授信任你,給予了你最重要的任務,你仍舊是鳳凰社的一員,不該悄無聲息地離去。”金斯萊說。
“我遵從的是自己的意願,而非鳳凰社。”斯内普頓了頓,“我隻是在做看起來正确的事。”
“那就足夠了,不是嗎?”金斯萊這次微微擡高了音量,好幾個人看過來了。
“這不一樣。”斯内普不想再解釋什麼,這一章内容讓他筋疲力盡,甚至萌生了回房間休息的想法。再聯想到他死之前最後留下的記憶,太陽穴更是針紮一般的疼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在意識迷蒙間有沒有對那些記憶做出篩選,如果是一股腦地全部展現出來,那簡直是最痛苦的噩夢。回房間的意願此時變得更強烈了,而鄧布利多又恰好在此時催促起來。
“可以讀下一章了嗎?”他指指牆上的挂鐘。
德拉科的眼睛還紅着,他喝了一大杯水想讓聲音變得自然一點,又因為灌得太猛打了好幾個嗝。
“第三十——三——”他又打了嗝,瞪圓了眼睛,好像看到了什麼恐怖插圖。
“怎麼了?”不止一個人在問。
“斯内普複活了?”羅恩大開腦洞。
“書咬你了怎地?”穆迪不大耐煩。
雷古勒斯要湊近去看,但德拉科快速躲開了,他覺得面對這個标題,自己必須在這一章主動一點,于是磕磕絆絆地念出了新一章的題目。
“王子——王子的故事。”
不好的預感成真了,斯内普緊緊攥着手邊一個倒扣的杯子,幾乎要将它捏碎,手背上青筋畢露,表情扭曲,哈利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哪怕是課堂上熬出失敗魔藥的時候。
“所以這一章是關于斯内普教授的回憶嗎?留給哈利的那個。”好學生赫敏在這種時候也要第一個搶答。
“你跟阿不思還有秘密。”穆迪再次用上審視的目光看着他倆。
“你應該——把主語換成鄧布利多。”這句話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可是,為什麼?在這最後的時候,一切都這麼緊急了。”唐克斯困惑地問道。
“秘密武器?”羅恩推測着,“制勝法寶?”
“最符合這個形容的隻有老魔杖,但記憶不可能把它拿過來交給哈利。”金斯萊不大贊同,“應該是别的什麼信息,很重要的,必須要哈利此刻知道。”
“什麼重要的東西不能讓教授親口告訴哈利?”弗雷德問道。
“也許是教授最後才想起來的呢,沒有來得及告訴哈利。”赫敏說。
“但是鄧布利多教授臨終前,一直跟哈利在一起呀。”羅恩反駁道。
“好了,各位——”鄧布利多做了暫停的手勢,“很精彩的讨論,但我們還是讓新章節告訴我們答案吧。”
穆迪有些狐疑地掃了他一眼,“你這會又着急起來了。”
“總要面對。”鄧布利多簡短回道。
德拉科被這标題弄得有點驚魂未定,幾次三番深呼吸才勉強讀出了開頭。
【哈利久久地跪在斯内普身邊,呆呆地凝望着他。突然,一個似乎近在咫尺的高亢、冷酷的聲音開始說話了,哈利驚跳起來,手裡緊緊攥着瓶子,以為伏地魔又返回了屋裡。
伏地魔的聲音在牆壁和地闆間回響,哈利這才意識到他是在對霍格沃茨及周圍的所有地區說話。霍格莫德村的居民和城堡裡仍在戰鬥的人們都能清楚地聽見他的聲音,如同他就站在他們身邊,他的呼吸就噴在他們脖子後面,他一出手就能讓他們斃命。】
“又來這招。”小天狼星低聲說,“他最拿手的就是恐吓他人。”
“留下來的人可不會被這聲音吓破膽了。”納威冷冷說道,“他盡可能去增加那種氣氛吧。”
【“你們進行了勇敢的抵抗,”那個高亢、冷酷的聲音說,“伏地魔大人知道如何欣賞勇氣。”
“但是你們蒙受了沉重的損失。如果繼續抵抗,你們一個接一個都會死去。我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巫師的血,每流一滴都是一種損失和浪費。”】
“他在說什麼瞎話?”羅恩大為光火,“他們才是讓巫師流血的主力軍才對,損失和浪費?我看他比誰都樂在其中!”
“通篇都是胡言亂語。”弗雷德翻了個白眼,“食死徒就是聽信了他的鬼話腦子才越來越不靈光。”
【“伏地魔大人是仁慈的。我命令我的隊伍撤退,立即撤退。”】
弗雷德發出了幹嘔的聲音,喬治慢半拍地做出了一樣的動作。
“他真的要撤退?”赫敏不大相信,“這又是什麼新算盤?”
【“給你們一個小時,體面地安置死者,治療傷員。”】
“他要幹什麼?”穆迪也警覺起來,“這太不尋常,警惕!”
“伏地魔認為自己完全擁有了那根魔杖,所以對勝利勢在必得?”唐克斯皺皺眉。
“那他可真是打錯算盤了。”羅恩發出冷哼,“他根本不配擁有那根魔杖。”
【“哈利·波特,現在我直接對你說話。你聽任你的朋友為你赴死,而不是挺身出來面對我。我将在禁林裡等候一個小時。如果一小時後你沒有來找我,沒有主動投降,那麼戰鬥還将繼續。這次我将親自上陣,哈利·波特,我将找到你,我将懲罰每一個試圖窩藏你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一個也不放過。一個小時。”】
“這才是他的真實目的!”赫敏倒吸一口冷氣,“他要逼哈利自己走出來,就像他剛才跟斯内普描述的那樣!”
“不能去!不要!”盧娜大聲說,“我們還可以戰鬥,一直到最後一刻!”
“你走出去了,我就白死了。”弗雷德跟着點頭,一旁喬治的臉色再次沉下來。
“我不會——”哈利說得艱難,他希望自己不要在此刻失态,戰火與死亡無時無刻不在壓迫着他的神經,每當沉寂下來,就是那些壞念頭在打轉,還有那些死去的人,那些無法再觸碰到的夥伴......
“讓他去懲罰吧,即便殺光我們所有人。”納威的眼中似乎燃燒着火焰,戰争的洗禮下,他們都變得不一樣了。
【羅恩和赫敏都看着哈利拼命搖頭。
“别聽他的。”羅恩說。
“沒關系的,”赫敏激動地說,“我們——我們回城堡去吧。如果他去了禁林,我們需要重要新考慮一個計劃——”】
還好有他們,哈利默默想到,意識到羅恩和赫敏還在身邊至少會讓他的心境不至于飛速垮塌。
“現在沒辦法再靠近那條蛇了。”羅恩有點遺憾地說道,“伏地魔之後還有可能再把它放出來嗎?”
“不大可能,除非伏地魔想自殺。”哈利說。
“樂觀點,至少這是最後的魂器啦,你可以同時砍掉蛇頭和伏地魔的腦袋。”弗雷德鼓勵道。
【她掃了一眼斯内普的屍體,便匆匆朝隧道入口走去,羅恩也跟了過來。哈利收起隐形衣,又低頭看着斯内普。他說不清内心的感受,隻是為斯内普的這種死法,以及他喪命的原因感到震驚……】
又是一陣沉寂,斯内普從這章開頭就嘗試裝聾但失敗了,現在又不得不迎接三三兩兩的打量目光,這種被迫成為焦點的感覺讓他幾次三番不安煩躁。偉大的救世主一如既往地表現出他的與衆不同,好像那些憎惡與仇恨被死亡一筆勾銷了似的。那男孩探究的目光再次襲來,斯内普不想繼續思忖那綠眼睛背後的心事,他微微阖上了眼睛來隔絕這些不必要的目光接觸。
“因為這實在是一場太意外的死亡了。”羅恩小聲說,“不管是動機還是方式......”
赫敏點着頭認同他,末了又歎口氣。
【他們在隧道裡往外爬,誰也沒有說話,哈利不知道羅恩和赫敏是不是也像他一樣,腦子裡仍然回響着伏地魔的聲音。
你聽任你的朋友為你赴死,而不是挺身出來面對我。我将在禁林裡等候一個小時……一個小時……】
“你不能聽那些!”納威激動起來,“得趕緊把那些胡話從你腦袋裡甩出去。”
“一旦你聽進去了,他的目的就達到了。”赫敏也認真地說道,“他巴不得讓你猶豫,反思,最後做出他想要的決定。”
“我明白。”哈利覺得自己的語言此刻是如此蒼白,毫無說服力。
【城堡前的草地上散落着一個個小包裹似的東西。離天亮大約隻有一小時了,四下裡還是漆黑一片。他們三個急急忙忙跑向石階。一根小船那麼大的長木頭橫在他們面前,格洛普和剛才襲擊他的那個巨人都不見了蹤影。】
“這個夜晚太過漫長......”麥格教授輕聲歎道。
“也不知道學校裡如何了。”羅恩說。
“我希望格洛普赢。”弗雷德做出祈禱架勢。
【城堡裡異常寂靜,此刻既看不見亮光閃爍,也聽不見撞擊聲、尖叫聲和呐喊聲。空無一人的門廳裡,石闆上血迹斑斑,綠寶石仍然散落在地,還有破碎的大理石和劈裂的木頭;一部分扶欄被炸飛了。
“人都到哪兒去了?”赫敏輕聲說。】
哈利的眼皮跳動起來,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在不斷擴散。
【羅恩領頭朝大禮堂走去。哈利在門口停住了。
學院桌子不見了,禮堂裡擠滿了人。幸存者三五成群地站着,互相摟抱在一起。傷員都集中在高台上,龐弗雷夫人和一群助手在給他們治療。費倫澤也受傷了,他的一側身體大量出血,已經站立不住,躺在那裡瑟瑟發抖。】
“幸存者。”唐克斯重新複述了這個單詞,盧平慢慢地握緊了她的手。
韋斯萊夫人的臉色慘白如紙,她看着在場的幾個孩子,口中念念有詞。
緊張與驚惶幾乎分布在每個人臉上,不管是已經死了的還是活着的,他們祈求着這場殘忍的戰争不要再帶走更多人的生命。
【死者在禮堂中央躺成一排。哈利看不見弗雷德的遺體,因為他的家人把他團團圍住了。喬治跪在弗雷德腦袋邊,韋斯萊夫人渾身顫抖地伏在弗雷德胸上,韋斯萊先生撫摸着她的頭發,淚流滿面。】
德拉科居然再度哽咽,他停了下來,不過韋斯萊家本來也需要在這交談。
弗雷德再次擁抱了他的爸爸媽媽,用手擦去了韋斯萊夫人臉上的淚水,羅恩又哭了,連帶着赫敏一起,兩個人像拔河一樣共用一條手絹。哈利看向喬治,他沒有再哭泣,隻是坐在那,看着弗雷德親吻母親。
這一切都像是電影慢放一般,哈利仿佛被封進了一個真空罐頭旁觀着這一幕,淚水與痛苦緩慢地沖刷着他的感官,他又回憶起那場爆炸,珀西的嘶吼和弗雷德廢墟裡的遺容與眼前的場景交織在了一起,激起另一重鈍痛。
【羅恩和赫敏沒有對哈利說一句話就走開了。哈利看見赫敏走到金妮面前抱了抱她,金妮的臉腫着,滿是污垢。羅恩走到比爾、芙蓉和珀西身邊,珀西摟住了羅恩的肩膀。就在金妮和赫敏靠近家裡其他人時,哈利看清了躺在弗雷德身邊的兩具遺體:萊姆斯和唐克斯,臉色蒼白,一動不動,但看上去很甯靜,似乎在施了魔法的漆黑的天花闆下安詳地睡着了。】
“不!”小天狼星想要站起來,可身體的力量似乎被一下子抽走了,他險些跌下椅子,是雷古勒斯扶住了他。
“這不對,萊姆斯!”他死死盯着故友的臉,好像等着他親口否認。
“你說過的。”盧平已經早有預料,他露出一個不大好看的笑容,“多洛霍夫出現在校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