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笑,這話的意思就是,小少爺打算屈尊降貴加入他們了。
隻是,雍野好不容易有了微末的興緻,就有人前來掃興。
音樂聲突然斷開。
幾個侍者低眉垂眼地将音響設備推出去,雍家那位不常出面,卻被每家家長叮囑必須要記住的老管家向黑下臉的雍野微微鞠躬:“卿小姐已經上島,按大少爺的吩咐,請所有人保持安靜,不可以影響她的休息。”
偌大的大廳寂靜無聲,所有人下意識看向雍野。
雍野冷冷看着從小照顧他們兄弟的老管家,良久,輕笑了一聲。
背過身,看向窗外。
老管家對着以沉默回應的小少爺行了一個禮,帶人離開。
雍野的平靜沒讓大廳裡的人放松反而更為戰戰兢兢,沈容揮揮手示意他們出去,别把自己給憋死了。
雍野這副情緒穩定的樣子不是裝的,他小時候和陰冷沉默的雍衍差别很多,叛逆不羁,恣意張揚,最近幾年,雍野才開始變得和他哥越來越像。
雍衍不高興,絕不會大吵大鬧,做摔打東西,砸牆這種蠢事,冷靜得詭異,殘忍得反人類,給人的精神折磨甚至大于實際的傷害,不少人沒等雍衍動手處理他們,自己就被吓瘋吓死了。
但雍野說到底還不是雍衍,沈容看了看雍野握緊的手,如玉的指骨凸顯,像鋼琴繃得筆直的琴弦。
沈容本想說兩句轉移雍野注意力的話,沒等開口,樓下有車隊劃開雨幕駛來。
為首的車子辨識度極高,一眼就讓人知道它屬于雍衍,頂級品牌的尊貴奢華外顯在表面,就算是不懂車的人看過它流暢的曲線,泛着暗芒的金屬殼,也知道它的昂貴,肉眼看不出來的是其中暗藏的軍方配置,具有防彈功能隻是它最不值得一提的優點。
對雍家這種頂級豪門來說,吃穿用度都是彰顯身份地位的“王冠”,所謂的貴根本不在金錢層面,而是代表用錢買不起的“權利”,就算你能拿得出來同樣多的鈔票,也不會有人會為了你量身定做這全球獨一份的豪車。
就算雍家也隻有雍衍有權擁有。
除了司機,其餘人都不能和他同坐一輛車。
“你哥提前到了。”沈容說着,挺直脊背,整理好領口,遮住脖子上不雅的痕迹,打算和雍野一起下樓迎接。
雍野卻沒有動,一雙眼看着黑車緩緩停下來。
後車保護的保镖撐着傘上前,拉開車門,從中探出的并不是雍衍永遠不變的锃亮皮鞋和筆挺的西褲。
踩在濕潤地面上的是一雙高跟鞋,上面是墨綠色的旗袍裙擺。
“啊,不是你哥,可是,她怎麼能坐你哥的車……”沈容愣在那裡,而雍野卻不意外,唇角勾起一點冷笑,微微擡頭,目光順着那旗袍上繡着的繁花蝴蝶向上,如狼一般倨傲又充滿攻擊性。
他以為今天終于能看到這個女人長得什麼樣子,能看着她的眼睛,傳達他的鄙夷和嘲諷了,然而。
保镖手裡的黑傘将她遮了大半,隻能在傘面傾斜的一瞬,短暫窺見她的樣子。
雍野眼裡的冷戾滞住。
那一瞬,雨珠下落的速度仿佛變慢,像鑽石般反射着她模糊的剪影,傘沿如同落下的幕布,小心地逐次揭曉她包裹在墨綠盤扣立領的優美肩頸,宛若凝脂的下颌,殷紅飽滿的唇……無法用語言評價她,與她清雅端莊的姿态相比,任何形容詞,哪怕是飽含傾慕的形容詞也會顯得不足且低俗。
這還隻是看到鼻尖,保镖躬身請她先行,傘面正好能遮住來自樓上的視線。
一道卷着潮濕泥土味道的風吹來。
發現自己一直張着嘴巴的沈容清了清嗓子:“你哥沒來。”他的聲音有些啞,目光還追随着那道被黑傘籠住的身影。
雍野眼裡消散了一瞬的寒意像雪花沉沉落回,他極緩地吸了一口氣,捋順從頸後到肩胛骨處的抽痛。
和沈容一樣,他也在看她,隻是他在看沈容沒注意,或者壓根就看不清楚的東西——那條挂在雪白腳踝上的細鍊,它會在她行走間,從裙擺處短暫閃過。
雖然離着有些距離,雍野卻莫名能夠看得真切。
鍊上挂着形狀特别的寶石吊墜仿佛就在他的眼前,與她勻稱修長的踝部纖薄得仿佛随時都會破碎的皮膚輕輕碰撞,引人心生憐惜。
他在雍衍的書房見過這條腳鍊。
在最稀有的寶石中精心挑選,由他親自設計。
可再怎麼珍貴華麗,仍是鎖住金絲雀的腳鐐。
不對,動物尚且還有野性想要反抗,隻有軟弱愚蠢,自願淪為玩物,随意被人羞辱擺弄的才會視若珍寶地時刻戴在身上。
别人怎麼配同情她?
雍野嘲諷地勾勾唇。
那可是她自己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