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檐真的心情不錯,還朝馬車裡面的妻子溫言介紹:“這是昇弟。”
陸昇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再也站不住,轉身匆匆離去。
陸青檐斂去笑意。
他回身看馬車裡的姜昙,她方才根本沒有注意聽他說話,仿佛根本不在意外面是誰。
陸青檐不禁得意地笑。
馬車剛啟程,陸青檐就下了馬車換馬騎,車隊中有不少達官顯貴,他忙着去前面應酬。
姜昙心念一動,悄悄掀開車簾,卻對上鄧顯的笑臉:“夫人想要什麼?”
她蓦地把車簾砸下去。
馬車被鄧顯帶人圍着,就算逃下這輛馬車,馬車外也有宮裡的侍衛們。
還不如在府裡。
一直到獵場的大帳裡,陸青檐都沒有再出現。反而是一群不認識的官眷夫人,一股腦兒地湧進來,自來熟地逗着姜昙說話。
估計又是陸青檐找來的。
如他所說,這一批是已被“料理”過的官眷夫人,不管她如何冷臉,她們始終神态自若地簇着她笑。
姜昙漸漸覺得十分沒意思。
她一直盯着大帳的入口處,在有人進出時搖晃的縫隙裡,看到陸青檐養在府裡的那條狼犬也牽來了。
那畜牲鼻子靈敏,分辨出姜昙的氣味,竟朝這邊看來,對上了她的眼睛。
不多時,狼犬被小厮牽走了。
姜昙收回視線。
.
景勝帝大步走進營帳。
身後内侍拖着一頭鹿跟上來,一人對上陸青檐,使了個眼色。
陸青檐和趙青林對視一眼。
随後趙青林跪下去:“第一箭就射中如此靈巧的獵物,皇上龍威更甚從前。承天之佑,堪稱子民之福!”
有他在前帶頭,身後一群人跟着跪下去,高呼吾皇萬歲。
許道成看了看闫慈,又往後看了一眼陸青檐,最終也不得不帶着一群人跪下去。
景勝帝大笑:“闫尚書,你這一對義子教得好,一個比一個會說話。尤其是長子青檐,每次都能讨朕歡心!”
闫慈滿意地笑。
陸青檐肅然說:“皇上冤枉微臣,義父教導臣從不說謊話,故而字字句句發自肺腑。”
這副認真的模樣,逗得景勝帝笑得更加開懷。
滿帳子的臣子輕笑成一片,隻有首輔許道成嘴角僵硬,他身後站着的一衆臣子亦笑得勉強。
笑聲之後,景勝帝有些疲累。
提出讓随行的年輕臣子及家中兒郎下場比試一番。
狩獵的看點就在于此,各家自然不會放過在皇上面前表現的機會,争先恐後地下場。
陸青檐站在一旁,張開雙臂由着小厮給他整理腰帶。
趙青林策馬停在他身前,說道:“湯家的人到了。”
陸青檐看向一側,湯炳方才随着景勝帝去了大帳。
他的兩個兒子倒是出來了,站在京中王侯的公子中,一身矯健,尤其顯眼。
次子湯恒,三子湯忖。
兩人都是錦衣衛,對暗地裡的視線尤其警惕,竟察覺到有人在看他們。一番尋找,正對上陸青檐的視線。
陸青檐朝兩人揚眉而笑,拱手說:“待會兒還請兩位湯公子手下留情,庸不擅騎射,多讓讓我。”
兩位湯公子都認得陸青檐,知道他身上的那些事,更知道是他害了長兄湯慎。
一個兇手,竟還敢對他們笑,分明在挑釁。
湯忖怒而握緊缰繩,一旁的湯恒還算理智,攔住他說:“忘了父親的話嗎?”
隻這一句,兩人冷靜下來。
陸青檐翻身上馬,不等小厮整理好箭袋,策馬奔入獵場:
“庸在林中等着兩位湯公子。”
轉眼間他已消失得看不見。
湯忖再也忍不住,拍馬追了上去。
“阿忖!”
二兄叫他,湯忖已什麼都聽不見了。
林子裡四處白茫茫的,都是積雪。原本是沒什麼獵物的,然而侍衛們提前已查探過一遍,将獵物們都驅趕得四處逃竄。
正是狩獵的好時候。
陸青檐勒馬在樹下,不多時就看到一隻罕見的紅色狐狸,謹慎地正在爬行。
他屏住呼吸搭弓拉箭,對準那隻赤狐。
身邊忽然有馬蹄踩碎樹枝的聲音,狐狸一驚,飛速往洞内躍去。箭矢破空而來,從陸青檐的耳側擦過去,釘死了那隻狐狸。
能在獵物受驚後飛速移動時射中,不愧是錦衣衛出身。
陸青檐由衷贊歎:“好箭法。”
湯忖并未因為陸青檐的恭維而覺得高興,反而更加憤怒。
然而熊熊内火中燒,他還是不能把陸青檐怎麼樣。
朝廷命官,天子寵臣。
他若有事,尚書那處不會善罷甘休。
湯忖冷哼一聲:“長公子?你又是誰家的長公子?真諷刺,認一個天閹當爹,做别人家的長公子。旁人叫你長公子,你真當自己是長公子?”
挖來挖去,暗線挖出這些不堪的秘辛,不能拿他怎麼樣,卻也可以說出來惡心他。
“長公子,聽說你與海外聯系甚密,你最好夾緊尾巴做人,别被錦衣衛拿到什麼把柄。若有那一天,我在诏獄準備十八種酷刑等着你!”
陸青檐被戳中痛腳,臉色變了。
密探的消息并不确切,湯忖隻是詐一詐他,看到他的臉色,才發現竟然是真的。
他要回去告訴父親。
弄死陸青檐,就等于砍掉闫尚書的一隻臂膀,太子有翻身的機會了!
陸青檐方才的笑面維持不住,片刻後擠出一句:“真想殺了你。”
湯忖半點不怕,反而笑了:“這是獵場,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殺人,你盡管試試,看九族的腦袋夠不夠砍。”
他不能對陸青檐怎樣,反過來,也是一樣的道理。
皇家獵場,天子狩獵。
錦衣衛是近臣,朝廷鷹犬,若是一個錦衣衛死了,那麼就代表皇帝的身邊不安全。
更何況,他還不是一般的錦衣衛。
湯忖說着,策馬從陸青檐身邊撞過去,撞得陸青檐身下的馬受驚。
看到陸青檐狼狽地拉扯缰繩,險些摔到地上,湯忖笑得更加得意。
他過去拾被射死的紅狐,馬後已綁了一堆獵物,足見箭術精湛。
就在他彎腰的一瞬間,背後有箭矢的聲音,比尋常的破空聲更急。
這不是尋常的弓箭,他根本躲不開!
湯忖肩上中了一箭,摔倒在地。
他忍痛轉過身,看到陸青檐右手綁着箭驽,對準自己,又是一箭射過來!
錦衣衛密探的消息不會出錯,陸青檐箭術奇差無比,他絕不可能有射傷自己的機會。
可湯忖沒想到,他竟帶了箭驽,更不敢相信的是,陸青檐竟膽大包天到了這種地步,竟敢射殺錦衣衛。
“湯慎沒有告訴你嗎?”陸青檐學着一個長兄的模樣說:“謹言慎行呐,阿忖。”
第三箭,對準他的眉心。
“啊———”
林子裡逃出幾隻飛鳥。
湯恒豁然轉身,他方才好像聽到了阿忖的聲音。
趙青林招呼他加入貴公子的隊伍:“二公子,看什麼呢?繼續過來一起玩。”
陸青檐早已不見了!
思量片刻,湯恒朝林子裡奔去。趙青林歎氣,這下是攔不住他了,長公子自求多福吧。
“阿忖——”
陸青檐方抽出箭,還未來得及掩埋屍體,就聽到了湯恒的聲音。
湯家三位公子數湯慎最出挑,其餘兩位,一個有勇無謀,一個有謀無勇。
這麼快就找過來了。
陸青檐道:“把他丢下去。”
身旁出現兩名侍衛,聯手把湯忖和他的馬一起扔進了山崖下去,連同他留在這裡的痕迹,也一并消滅得幹幹淨淨。
随後,兩人像方才過來那樣,四處分散到了遠處的叢林中,裝作獵場四處巡視的守衛。
陸青檐撿起那隻紅狐,放到了自己的馬後。
此時天色漸陰。
陸青檐擡手接住了風雪,瞧,老天都在幫他。
低頭拍了拍身上的灰,他在胸口發現一片血迹,是湯忖留在他身上的。
這下麻煩了。
“阿忖?阿忖!”
湯恒找到了這處林子裡,有一道明顯的馬蹄印,不是阿忖的馬。
随行的護衛說:“皇家的獵場,有時也會有不怕死的獵人潛入,布置陷阱什麼的,二公子許是被困住了。”
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湯恒并沒有松氣。
他從馬上下來,趴在地面上一處一處尋着蹤迹,最終站起來:“不對勁!”
護衛問:“哪處不對勁?”
“我們腳下的地面,所有都不對勁!雪下有血漬,還特意被清理掩埋過!”
所有的痕迹被清理,隻有一道是刻意留着的。
湯恒沿着痕迹看去,那條馬蹄印,通往皇帳。
風雪變大,官眷夫人們不得不告辭。
姜昙坐在帳子裡烤火,忽然聽得一聲異動,她謹慎地舉起火鉗,帳後忽然冒出個人來。
定睛一看,竟是陸青檐。
又玩這樣的把戲!
“你閑的很嗎?”
姜昙沒好氣地瞪着他,卻見陸青檐笑了笑:“你别吓着。”
她怎麼會被吓着?
念頭閃過的瞬間,臉上濺了殷紅的鮮血——
陸青檐握着匕首,自己捅了自己的心口。
姜昙震驚地看着他:“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