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當年孟側妃親眼看見溫家小姐自己從高台摔下,卻做了僞證,這位以品性純良、溫婉娴靜著稱華京的孟小姐,可是沒為夫人說過一句公道話。”
盛阙緩緩道。
“我少時見過盛老夫人……”
阿願拿起帕子,幫孟代绾擦了擦滿頭冷汗,擡眸看向盛阙,輕輕慢慢道:“是位值得人欽佩、剛正不阿的老人家,花甲之年依舊一身威嚴堅毅,硬撐其盛家衰落後的二十載光陰。”
盛阙一愣,有些詫異阿願藏在溫懦外表下自戳人心的銳利,輕飄飄一番話,就差指着盛阙的鼻子罵——盛老夫人那般人物,怎麼會養出你這樣的孫兒?
“祖母是女中豪傑,但大概好竹出歹筍,我不是。”盛阙苦笑道。
皇後素衣在側,依舊壓不住周身威儀,瞥了一眼盛阙,淡淡開口:“懸崖勒馬,猶時未晚。”
盛阙一看就是沒将這話聽進去,恭恭敬敬朝皇後行了一禮,“太子殿下與小人知遇之恩,能做的小人都會做。”
然後他看向阿願,“夫人可知保胎的藥方?我派人去臨近城鎮抓藥。”
末了,阿願寫了一張保胎的藥方交給了盛阙。
一日光陰飛逝,車隊馬不停蹄地趕路,若非傍晚遇見大雪封山,怕是夜裡也不會歇,因為行程被拖慢,秦兆發了好大的火,借口抽了盛阙幾鞭子洩憤。
入夜後,一衆武将家眷被轟入一處山洞,嚴加看管起來。
盛阙言而有信,入夜果真端着碗保胎藥踏進馬車,阿願和“城尉夫人”被允許留在馬車中照料孟代绾,兩人接過湯藥,皆是松了口氣,急忙給孟代绾喂藥。
盛阙一直沒走,就坐在車廂一側目光專注地看着阿願,直到見阿願忙活完,才用手指敲了敲車廂,又有人隔着車簾送進一碗藥,盛阙接過,遞給阿願。
阿願沒接,隻是看着他。
盛阙笑道:“夫人發了高熱,還能裝作沒事人照顧别人一日,盛某佩服。”
皇後微怔,趕緊用手覆上阿願的額頭,果然燙得不行,擰眉道:“你這孩子怎麼一聲不吭?”
“夫人該多愛惜自己一些。”
盛阙說着,将藥舉得離阿願更近了些。
這次阿願沒拒絕,接過溫熱的湯藥一飲而盡,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沒有逞強的資本。
盛阙見阿願乖乖喝了藥,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弧度,“夫人有的時候真是乖得不行。”
這話太無禮了,皇後聽了眉頭一皺,“放肆!”
盛阙沒在意皇後的怒斥,背靠在車廂上,目光始終沒離開過阿願,“夫人就不怕我在湯藥裡動手腳嗎?”
阿願倒是沒生氣,溫溫慢慢地開口:“我聞得出來,是功效極佳的風寒藥。”
盛阙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見秦兆的手下都離馬車極遠,才對皇後開口:“娘娘不必這樣看着我,我隻是在教夫人一些自保的道理,夫人是個很好的人,但有的時候又太乖了,偏偏夫人自己不知道待在多麼危險的處境裡。”
皇後擰眉觀察着盛阙的表情,确認其對阿願确實沒有旁的亵渎心思,才稍稍松開眉頭。
阿願注意到盛阙警戒周圍的動作,探究道:“盛大人到底想做什麼?”
盛阙看着阿願一笑,“求一線生機。如今大雪封山,行程被拖慢,我可以在車隊抵達嶺東前,将諸位的行蹤透露給太子殿下,殿下定能救下諸位。”
皇後何等精明之人,眯起鳳眸道:“條件呢?”
盛阙恭恭敬敬地朝皇後行了一個叩首禮,額頭抵在車廂底闆上,陳情道:“罪臣的祖母中了皇室密毒——日晷,唯一一顆解藥在懷王手中,但罪臣知道皇宮尚有日晷解藥的藥方。”
皇後立即明白了過來,“懷王用盛老夫人作要挾?”
說着,她蹙起眉頭,“不對,日晷的解藥曆代帝王隻傳嫡太子,先帝在位時唯一一顆日晷解藥早已遺失,陛下都沒有,懷王怎麼會有?”
盛阙直起身子,神色平淡地道破:“因為先帝更寵愛幼子,所以懷王可以知道骊山行宮之中有帝王專用的逃生密道,秦兆等人正是借密道潛入行宮擄殺的。而且先帝生前還在陛下身邊埋下暗樁,這些暗樁皆為先帝親手培養,誓死效忠懷王,其中不乏現今朝中如日中天的權臣。娘娘若能承諾事後保全罪臣祖母,罪臣願将暗樁名單獻上。”
皇後沉下臉,先帝昏庸世人皆知,萬萬沒想到這位昏庸帝王将唯一的睿智和謀算都用來了算計嫡子,為幼子鋪路。
“你是希望本宮能拿出那張皇室解藥的秘方,替你祖母解毒?”
盛阙搖頭,“據罪臣所知,即便有藥方,要湊齊解毒的藥材亦是難如登天,其中一味乘黃自古長在塞外蠻族腹地,百年成形一株,乃蠻族皇室至寶,哪裡是尋常人得到的?”
“那你是何意?”
“罪臣所請,是懇請娘娘事後保全罪臣的祖母,讓她免受罪臣牽連、以養天年,至于解毒……日晷一毒易制,但解藥千金難得,罪臣心知肚明,懷王便是有解藥,也不會浪費在罪臣祖母身上。尋常人中了日晷,就隻有等死的份,除非是位高權重之人中毒,有人肯為她傾盡天下之力去湊齊解藥……”
說着,盛阙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藥瓶,“恰逢,罪臣尋得了一枚日晷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