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羽……”
阿願抱着女童追出佛殿門,一手捂住女童的眼睛,一邊擔憂地喚道。
原本滿眼戾氣的顧償眸光微動,持劍的手僵了一下。
孟代绾與動了殺心的将軍離得最近,所以能清晰地看出,阿願聲音響起的那一刹,顧償臉上閃過一絲懊惱,眸光瞥向被鮮血染紅的佛磚,似乎在自責這般場面會吓到阿願。
而最讓孟代绾妒恨的還不止是顧償下意識的小動作,還有佛殿前站着的阿願……
滿眸擔憂,一心牽挂在顧償身上。
根本不像尋常家的夫人,若是看到夫君沖撞東宮寵妃,怕是早就因為害怕被連累而吓暈了。
孟代绾忽地自嘲地低笑了一下,她用盡謀算嫁進東宮,嫁給那個她自幼就愛慕的人,用一顆心去捂一塊寒冰,捂了足足六年,可她的殿下從不會像顧償看阿願那般看着她、在意她……
“來人,顧将軍意圖謀害皇嗣,拿下!”
孟代绾再擡頭時,怨毒至極地看了一眼阿願,開口道:“如有反抗,就地誅殺!”
顧償聞言面色如常,幾不可查地冷笑了一下。
阿願對上孟代绾滿是怨毒的眼神,眉頭一皺,幾乎是下意識她看向身側禁軍腰間的長劍,然後目光驟寒地看向孟代绾。
季直察覺到阿願的眼神變換,眉心狂跳。
他打賭,今日孟側妃敢對顧将軍下黑手,顧夫人真敢提劍殺了這位身懷皇嗣的寵妃。
就在禁軍準備動手之際——
“朕看誰敢!”
帝王含怒的聲音淩空落下。
佛殿内外的禁軍齊齊下跪,轎攆之上孟代绾那張怨毒的面具裂開了一瞬,繼而趕緊起身,朝跨步走進佛院的周文帝下跪行禮。
“代绾拜見陛下。”
周文帝未穿龍袍,是私服出行,身後跟着太子、三皇子和沈相等一衆心腹大臣,顯然也是聽說了空活佛今日歸寺,私下來拜訪的。
“你這一開口,朕才想起自己還是皇帝……”
周文帝面容染怒,顯然是氣極了,走到孟代绾跟前,冷然低眉看着跪在面前的人,“朕倒要問你,你一個東宮側妃,有什麼資格對一個當朝二品将軍下令打殺?”
跟随周文帝而來的一衆私服大臣們,隻有沈相瞥了一眼周文帝發怒的模樣,心中最是知道帝王為何發這麼大的脾氣,然後皺眉看向孟代绾,心道:惹誰不好,偏惹陛下最疼惜卻無力彌補的親外甥。
“陛下,代绾不是有意的,實在是顧将軍提劍上前,欲殺代绾……”
孟代绾捂着肚子,裝出一副被吓壞的模樣,眼淚被吼得瞬間就掉了下來。
“你給朕閉嘴!”
周文帝是看着顧償長大的,還能不知道那孩子三棍悶不出一個屁的性子,若非惹急了,顧償能提劍殺人?
他看向佛殿前的季直,知道這人是太子心腹,品性端直,人如其名,故而開口道:“季直,你來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季直硬着頭皮上前,将事情經過一五一十道出,尤其是禁軍驅逐百姓,差點發生踩踏那段,周文帝聽了之後大怒。
“好好好,天大的威儀,天大的權勢,朕來青城寺這麼多次都是沒讓禁軍清過寺,你倒好……”
孟代绾哭得肝腸寸斷,一手捂着隆起的小腹,“代绾隻是擔心腹中龍子……”
“你擔心什麼?顧償說得有錯嗎?你要是真擔心,就該待在東宮不出來!你要入寺祈福就命禁軍清寺,百姓驚恐不說,就在剛剛!朕都差點被禁軍清出去!孟氏誰給你的權力?誰給你的膽子?是太子,還是你肚子裡還沒生下來的皇嗣?”
人群中的溫珠不着痕迹地一笑,她是跟着帝堯一起來的,也是幾度央求才随着帝堯一起入寺祈福的,原本孟代绾被帝王責罵,她站在太子身後瞧着是高興的,但那句是“是太子,還是你肚子裡還沒生下來的皇嗣”一出,帝堯微微蹙眉,緊接着來到周文帝跟前,與孟代绾一同跪下。
溫珠不得已,亦跟着太子一起跪到了周文帝跟前。
“兒臣有錯。”帝堯跪得筆直,不作狡辯地直言道。
周文帝糟心地看着兒子身側一左一右的兩名側妃,一個整日就會哭哭啼啼,柔弱外表、蛇蠍内裡,一個整日就會端莊賢德,菩提善面、虎狼心腸。
越瞧越來氣!
他又沒忍住看向佛殿前抱着女童跪地的阿願,心中暗罵自己不争氣的逆子,千挑萬選的媳婦不要,娶了這麼兩個烏煙瘴氣的東西。
“你是有錯!管教妾室不嚴之錯,朕也有錯過!孟氏,當年你祖父跪在禦書房外幾度哀求,朕才同意了将你賜給太子做側妃,孟家号稱書香門第,你祖父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父皇,”帝堯開了口,聲音卻是冷冽帶着公事公辦的意思,“是兒臣管教妾室不嚴,孟氏之錯亦是兒臣之錯。孟氏畢竟懷着兒臣的孩子,所有責罰兒臣願擔。”
孟代绾淚水絪缊的眸子看向帝堯的背影,原本她以為帝堯是護着她的,誰成想……
“好,你說,你怎麼擔?”
“兒臣自請明日去禦書房前罰跪三個時辰,至于孟氏……青城寺臨山便是尼姑庵,兒臣會送孟氏去尼姑庵修身養性,直到平安生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