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不見,沈綏盯着烏春的眸子黑沉不見底,視線灼燙地落在她面上,像偶爾竄出些滾燙火星子的噼啪燭火一下下舔舐着,烏春心頭倏地一跳,閃避開視線。
她甩開沈綏的手,又被沈綏勾回來。
“你還帶着傷呢。”
有眼色的下人們都自覺地退了下去,一時宣陽殿前隻剩下沈綏和烏春兩人。
沈綏直直看了烏春幾息後,俯身湊近她,低聲問:“怎麼?心疼我?”
低啞好聽的嗓音像夏日無處不在的暖風,竄入烏春的耳内,勾起一陣酥麻。
烏春别過臉,“你少自作多情,太醫很快就會送藥來,你趕緊去沐浴。”烏春四下張望,“小福子……”
沈綏的面色冷了下去。
小福子跑過來,不敢看沈綏,對着烏春道:“奴才在。”
“你去伺候殿下沐浴。”
小福子餘光瞥了眼沈綏,見他唇角緊抿,并不愉悅,卻沒有要責罰皇子妃的意思,便壯着膽子,“是。”
烏春看也不看沈綏一眼,轉身就走。
沈綏望着她在空中劃出利落弧度的嫣粉裙擺,心裡像是堵了團棉花似的,他不知道這是為何,隻覺胸中泛着酸楚。
眼眸裡漸漸浮現出幾分冷戾,對太監冷喝道:“滾。”
小福子連滾帶爬地退下了。
……
方才在太醫館的時候,烏春其實有過刻意給沈綏開延遲藥效的方子的念頭。
她沒法做到不恨這個人。
但轉念一想,大梁太醫又不是吃素的,若是看出來她故意要害沈綏反倒不好。
謹慎為妙。
驚蓮捧着一個盒子,那是沈綏方才送的小玩意,試探着問,“殿下,這個應該放在何處?”
尋常人家的女子都是将夫君送的禮物收納起來,或者放在顯眼的地方。
烏春卻道:“扔了吧,留着有何用?”
“可殿下千裡迢迢辦公差,卻還惦記着您,給您帶東西,好歹也是一份情意,真要扔了嗎……”
烏春道:“……我之前送……”她頓了頓,想起什麼似的,“罷了,還是扔吧。我不想和這個人再有多餘的牽連,他的東西我不想要。”
本來想說前世送過沈綏許多東西,也沒見他珍視過什麼,如今沈綏送她東西,她有什麼道理珍惜?轉而一想,驚蓮又不知道她是重生,便不再多說。
“是。”
“對了,薛守德那邊怎麼樣了?”
驚蓮道:“回殿下,薛守德此人果然心地又壞又蠢。阿貴照您的吩咐,托關系找了幾個漢子扮做蒙面黑衣人,夜裡進入薛守德的宅邸,以生死蠱要挾,劫去百兩銀子之後,又刻意出纰漏将蠱翁留下。那薛守德不僅沒有報官,反而四處打聽生死蠱的消息,一直将其養在宅内。”
“八成是想着用此蠱加害仇家。”
烏春點點頭,“盯緊點。”
不該問的,驚蓮不會多問,應了聲之後便退下了。
幾日之後,沈綏手臂上的黑線黯淡了些,但依舊不能自如活動,聽聞大理寺傳來消息,已經将木瑤自戕一事記錄在案,并且找到了工部侍郎薛守德問話,問出來賢妃當年的為人、習慣等,一一記錄。
晨露熹微,東方剛剛泛起魚肚白。
沈綏在逢春殿外站了片刻後,将開了一條縫的窗子拉開,裡面守夜的丫頭立刻驚醒,剛要對着沈綏行禮,沈綏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輕輕進入殿中。
烏春正在酣眠。她睡相并不規矩,夏天裡蓋的是薄衾,胡亂橫在身上,又露了一條腿在外面,半截修長纖細的小腿白得晃眼,想來是因為熱,連裡衣都不穿,隻着件小衣。
睫毛長而翹,兩把小彎刀似的,靜谧地投下一層薄薄的陰影。
沈綏在烏春身邊坐下。
他覺得她簡直能把他逼瘋。
他不想她醒過來,看見他這幅沒出息的模樣;
又想她醒過來,想看她若是知道他臨走前還來守她片刻,會有何等反應……
可最終,他忍了又忍,隻是将一條紅線纏在烏春的手腕上。
指腹不舍地在柔軟的肌膚上流連片刻,才收了回去。
沈綏起身離去,走出幾步又折回來,對那丫頭道:“别告訴她我來過。”
……
沈綏來到大理寺,簡單看了看薛守德的口供。
薛守德當年為官受過不少薛清音的照拂,就算此人在朝中的名聲向來并不怎麼好,也不至于說一個死去的親姑姑的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