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薛守德年幼的時候,因為喪父,曾經和母親一道投奔祖父,也和薛清音在一個大宅裡生活過,薛清音讀過不少詩書,教過薛守德不少,因此姑侄二人感情不錯。
沈綏要的不是薛守德對薛清音的溢美之詞,要的是薛清音當年的名聲,有沒有仇敵,如若沒有,那麼害死她的隻可能是後宮中人。
謝阮阮入宮比薛清音晚。
薛清音當年備受寵愛,死的時候也是沈瑜尤其寵愛她的時候,謝阮阮一個入宮不多久的不算最受寵的妃子,怎麼可能害得了薛清音?
薛守德平日裡偶爾會見到大理寺官員,但在官場上見和在大理寺中見,怎能一樣?早就吓得舌頭也捋不直,話也說不清楚,更别提有什麼邏輯,沈綏聽着就皺眉,讓薛守德走了。
另尋了幾個人跟緊薛守德,這是薛家現今活着的唯一能跟案子有關的人,不能馬虎。
薛守德平日行事算得上謹慎安分,但他栽到了一個“色”字頭上。
“禀殿下,薛守德有些流氓行徑,總在傍晚或者夜間騷擾成将軍府上成二姑娘,将軍府上下不勝煩擾,成将軍已經打算找人打折薛守德的腿了。殿下,您說要注意薛守德的安危,那要不要同成将軍打個招呼,要他手下留情?”
沈綏并不關心薛守德,隻漠然道:“成将軍?也罷,我今日去一趟成将軍府。”
與此同時,逢春殿。
烏春也聽說了成将軍要找人打折薛守德的腿的消息。
“成将軍府上成二姑娘?是那個庶出的成靜儀嗎?”
“正是。”
成統将軍有一妻一妾,正室所出的是大姑娘成昭揚,妾室所出的便是成靜儀了。聽說這成家兩姑娘,一動一靜,大姑娘性子跋扈嬌縱,在帝都也是出了名的小霸王,許多貴公子們都怕她怕得緊,生怕哪天家裡定親定到了成大姑娘。
成二姑娘性子娴靜溫柔,除了樣貌清秀出塵、性子讨喜些之外,處處都被姐姐壓了一頭,琴棋書畫樣樣平平無奇。
成統将軍的妾室去得早,成靜儀在成家無所依仗,全靠着溫順乖巧的性子讨父親喜愛,不争不搶,讓姐姐和嫡母尋不到由頭找麻煩。
烏春之所以知道這麼多,是因為前世成靜儀嫁給了大皇子沈珩,做了澤安王正妃,此事還引起了帝都一陣嘩然。
一個不受寵的将軍府庶女,竟然能嫁給澤安王!
烏春前世在宮宴上和成靜儀打過幾次照面,隻覺得此人性格賢淑,待身邊人都頗為親和,舉手投足皆有大家閨秀之風,是大梁書香門第才能養出來的貴族小姐。
跟她這個南疆來的粗蠻之人相比,完全是兩方天地的人。
烏春跟她自然不熟。
細細想來,她們的關系還有些尴尬,也就沒必要熟絡。
成靜儀日後是要嫁給沈珩的,現在若是被薛守德毀了名聲,總歸不太好。
“驚蓮,你去找阿貴,讓他找人制住薛守德,恐吓也好威逼也罷,别讓他再去找成二姑娘的麻煩。”
烏春倒不怕對成靜儀不好,是怕對沈珩不好。
沈珩幫過她,她倒也不介意順手還個人情。
……
沈綏是在夜裡到達将軍府的。
他屏退了其餘人,和成統對坐在堂屋内。
幾點燭火燃燒着,被染得橘黃的窗戶紙上映出兩個人的身影。
夜色俱寂,皓月高懸,兩個人的聲音低弱,若不是在他們身側,恐怕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分明是夏日夜裡,将軍府的院子裡卻莫名有一陣寒意。
“……聽聞成将軍近來頗受煩擾?将軍辛苦,好不容易回帝都休憩段時日,又有登徒子觊觎令愛。”沈綏緩緩道。
成統歎了口氣,“家裡兩個丫頭,大姑娘不讓人省心,時常鬧得府上雞飛狗跳的,二姑娘倒是省心,卻不知配誰家的兒郎是好。”轉而眉毛倒豎,怒氣沖沖,“薛守德那狗東西也敢想我家二姑娘,半夜裡還敢翻将軍府的牆!老子非得打斷他的腿!”
沈綏倒是一貫地冷靜,“将軍莫急,薛守德面上膽大,實則是膽小怕事之人,隻要稍稍逼他幾次,他就不敢再犯了,将軍何必傷人,省得日後落下把柄。”
“殿下說得不錯,夜裡為了小女之事登門拜訪,老夫實在有愧,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成統說着就掏出一個木匣子遞給沈綏。
匣子有兩層,第一層裝的是一對藍雀金絲石榴紋發钗,第二層沈綏沒打開。
沈綏笑:“多謝将軍,本宮原先也不打算收将軍的禮,但瞧着這發钗尤其适合我夫人,便收下了,日後再還禮答謝。”
又說了幾句,沈綏将要起身離去,剛一推開門,外面忽然傳來窸窣動靜,沈綏護緊了匣子,警覺地一聲低喝,“誰!”
隻見月色之下,扶疏的花木之中,一女子跌倒在地,身着單薄的雪白衣裳,面貌精緻清秀,因為驚吓,眼尾一點楚楚可憐的紅,朱唇輕啟,“爹……”
成統松了口氣,疑道:“依依,你怎麼在這裡?”
原來是成二姑娘。
成靜儀朝沈綏投來盈盈一眼,美人眼波盈盈,我見猶憐,因為摔倒露出了半截雪藕似的手臂,似乎是頭一次見夜半三更還有人來将軍府做客,對沈綏感到稀奇。
沈綏低下頭,不去看成靜儀,對成統道:“本宮便先告辭了,留在此處多有不便。”
沈綏一邊走,一邊聽見背後成靜儀對成統帶了幾分哭腔道:“爹,我近來晚上沒有一日是睡得好的,夜裡睡不着,便起來更衣,隻覺今夜尤其難捱,遂在府中四下走動,越走越覺得遍體生寒,隻有堂屋亮着燈,想來是爹爹還沒有入睡,便想着來找爹爹……”
沈綏莫名覺得耳邊成靜儀斷斷續續的泣腔有些擾人,擡手捏了捏眉心。
方才那一眼,其實能看出來,成靜儀跟烏春生得有三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