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到了三更夜裡,常安幾乎跑遍了整個帝都,碰着查宵禁的士兵就出錢打點,一晚上花了沈綏一百兩銀票,終于找到了在帝都的南疆人。
那個南疆人甚至是因為當年南疆和大梁和親,大梁推行律令,南疆在大梁定居四年以上者,往後征收的賦稅少九分之一,才在大梁定居的。
彼時,太監們剛剛将那具屍體挖了出來。
沈綏坐在一邊,手上捏着一個銀鈴铛把玩,月光為他的面容鍍了銀邊,頗有玉樹君子林下高士之風。
下人們都不知道沈綏又在犯什麼病,前不久才下的葬,現在又要挖出來。
常安對九路道:“你去瞧瞧那具屍體有沒有什麼蠱術?”
九路點點頭,上前打量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從包裹中取出一個小瓶子,倒了幾滴水在屍體上,隻聽嘶嘶響聲,一縷白氣筆直地升起,随後細小的紅色蟲子鑽了出來,在屍體上蠕動着。
沈綏站起身來,神情瞧不真切。
九路用并不熟練的大梁官話道:“三殿下……這隻、隻屍體,被人種了塑容蠱呐,可以讓死人的容貌改變的嘞種……蠱術。”
“南疆有誰會這種蠱?貴族?平民?”
沈綏的氣勢讓九路更結巴了,“這個很常見的叻,隻要學過,就會用。因為是給屍體下的,沒什麼多、多用處,所以現在知道地人少。”
沈綏一拂袖子,常安就給了九路一張銀票。
“多謝殿下。”九路退出去。
沈綏猛地将手邊的椅子掀倒。
後院内跪了一地,衆人提心吊膽,氣都不敢出,生怕被殿下身邊肅殺冷凝的空氣凍成冰雕像似的,後背冷汗直冒。
可片刻後,沈綏竟然笑了出來,他平日裡笑容很少,襯得現在笑得胸腔顫抖的模樣十分詭異,笑着笑着,他嘴角壓下去,唇緊緊抿着,雙目幾乎要流出血淚來。
她還活着。
她還活着!
為什麼?為什麼要騙他?就這麼恨他嗎?!甯願讓他以為她死了,也要從他身邊逃走?她要去哪兒?回南疆嗎?
沈綏的心中泛起陣陣鈍痛,回想起那十幾日與一具不知名的屍體共處一室,他隻覺荒唐,覺得自己太卑微了,爛得同泥一樣,她是豔紅的春花,而他隻是低賤的爛泥。
她現在在哪?在安樂鎮麼?
那是個藏着不少西幽人的地方。
沈綏命令道:“明日上報,西幽人已潛入大梁,在甯州安樂鎮作亂,請求聖上派兵前往鎮壓。”
最好,别讓他找到她。
……
另一廂,烏春和鄭周一路有驚無險,逃過了西幽人的追殺,出了安樂鎮。
不敢再圖快走山路,鄭周早些年混迹過不少地方,知道安全又快捷的路線,烏春跟着他走,也就和沈珩安排的人失去了聯系。
再往後,還有四個州要跨越,少說也得數月。
沒了銀子,一行人還得時不時停下來掙路費。
鄭周若是要接懸賞,也并不合适。他一人要是走遠了,誰知道烏春一個女兒家會遇到什麼麻煩。
好在烏春會醫術,找了個醫館打雜。
在路上也經過了好幾家醫館,都看烏春像是哪家的貴小姐,怎麼可能懂醫術,态度極其惡劣,烏春也不願意受氣,找到了一家女郎中開的小醫館做事。
醫館裡剛好有兩間房空閑,一間房給鄭周住,一間房給烏春和兩個丫頭住,來的人不多,日子也算清閑,就是錢掙得少,烏春打算在這裡呆一個月再走。
黃翠也是頭一回見烏春這種奇人,長得細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尋常百姓,卻有一手醫術,身上甚至沒多少錢,帶了個漢子,卻也不是她的丈夫,也不像哥哥,好奇之下,就将烏春收下了。
“當今這世道不易,外面亂得很,你平日裡出門之前最好在臉上抹一層黃粉,點幾顆小痣,”黃翠為烏春将袖子挽起來,頭發用一塊頭巾纏好,之後一打量,贊道:“回春館的美娘子诶,病人一瞧藥到病除!”
烏春反倒不好意思了,“翠娘子少打趣我。”
黃翠看着她笑,一副潑辣勁,“我看你也像是有過男人的,是那個嗎?”
她指了指剛剛走出回春館去當車夫做工的鄭周。
烏春羞紅了臉,“翠娘子說得哪裡話,他隻是送我出遠門罷了,我和他沒什麼關系。”
黃翠抓起一把瓜子,“就知道不是他。那你男人呢?怎麼讓你一個人出遠門?吵架了?還是他在外面有人了?”
有時候,旁人的熱情會叫烏春無所适從,恨不得從地上找個洞鑽進去,偏偏翠娘子待她又好,她也不願撒謊,“我不想在他身邊待了,想出來走走。”
“你不是這裡的本地人,他也不來找你,不怕你出事,要我說,這男人不要也罷。唉,這世道太亂了,鹽價越來越貴,前些年這裡鬧過瘟疫,朝廷就派人送來了一點米湯,死了不少人,這回春館裡的藥差點都斷了貨頭。”黃翠吐出瓜子皮,“不提了,幹活吧。”
烏春久居深宮,并不知曉世道艱難,這樣看來,沈綏謀反稱帝竟然是大勢所趨。
前世這時候,還有一年多的時間沈綏宮變。
那麼這一世呢?